林卫家像往常一样,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办公室。
他把炉子里的火捅旺,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摊开了当天的《人民日报》。
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头版下方一个加粗的标题给吸引住了:《掀起爱国卫生运动新高潮,彻底清除“四害”孳生土壤》。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决心,强调了“除四害”对于保障人民健康、保护国家财产,特别是保护粮食的重大政治意义。
师傅老刘也端着茶缸子凑过来看了一眼,花白的眉毛挑了挑,撇撇嘴说:“又搞运动了,年年都搞,年年也就那么回事。”
“师傅,这回可不一样。”
张爱国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这话,立马反驳道,脸上带着一股子兴奋劲儿。
“我早上过来的时候,看见县委大院门口都搭上台子了,说是下午要开全县的‘除四害’动员大会!我听说,这次是市里直接下来的命令,每个单位都得分派硬指标呢!”
他话音刚落,科长周建军就拿着个笔记本,表情严肃地从主任办公室回来了。
“都别闲聊了,开个短会!”
周科长一发话,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张爱国赶紧坐回自己的位置,吴小虎也收起了准备拿出来显摆的新弹弓。
周科长清了清嗓子,翻开笔记本,传达了王振山主任刚刚在社委会上做的指示。
“同志们,为积极响应县除四害指挥部的号召,经社委会研究决定,我社将从今天起,开展为期一个月的‘除四害突击月’活动!”
“刚才在会上,指挥部已经把硬性指标下发到咱们供销社了。”
周科长用笔敲了敲本子,加重了语气,“具体到咱们采购科,任务是:麻雀二十只,苍蝇、蚊子合计二百只,老鼠三十只!”
“战果需要每天登记,月底汇总评比,直接与个人先进和科室的流动红旗挂钩!这不光是卫生问题,是政治态度问题!谁要是拖了后腿,别怪我老周说话不客气!”
听到这具体得不能再具体的指标,办公室里顿时像炸了锅。
“苍蝇蚊子还好说,夏天快到了,拿苍蝇拍多拍几下就有了。”孙丽娟掰着手指头算计着。
“可这麻雀和老鼠……咱们这办公室里,耗子毛都见不着一根,上哪儿凑这三十个指标去?”
“就是啊,”吴小虎也愁眉苦脸。
“后院那几棵树上的麻雀,精得跟猴儿似的,人还没走近就飞没影了,二十只,这可咋整?”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张爱国再次展现了他的积极分子本色。
他猛地一拍胸脯,站了起来,声音洪亮地主动请缨:“科长!同志们!别人完不成的任务,我来完成!这三十只老鼠的指标,我张爱国,包了!不光要完成,还要超额完成任务!”
周科长看着他这副打了鸡血的样子,将信将疑:“小张,这可不是吹牛的时候。”
“科长您放心!”张爱国拍着胸脯保证。
“对付耗子,我有的是办法!我申请成立一个‘灭鼠突击小组’,我当组长,小虎当副组长,保证一个礼拜之内,给您拿下来!”
看着张爱国这股热情,周科长也不好再泼冷水,点了点头:“行,那就交给你了。需要什么,去后勤领。”
领了“军令状”,张爱国立马就行动了起来。
他先是实行了一套他自创的科学作战方案:
从食堂马师傅那里要来一小段红薯,在办公室的各个角落都撒了一点,美其名曰“战略侦察”,用来找出敌人的活动规律。
第二天早上,他果然在墙角和文件柜底下,发现了几粒黑色的老鼠屎。
“看见没!”他得意洋洋地对众人宣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敌人已经暴露了它们的主攻方向!就在墙角和柜子底!”
锁定了“敌踪”,张爱国立刻从五金柜台那边,一口气借来了五个崭新的耗子夹。
他把夹子仔仔细细地用开水烫了一遍,说是为了去除人味儿,然后分别布置在了墙角、柜子底等几个他认定的“交通要道”上。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特意从家里拿来几粒宝贝得不行的花生米,用麻线绑在夹子的机关上。
“双保险!”他志得意满地对吴小虎说。
“我就不信,这帮偷粮食的贼,能抵挡得住花生的香味!”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接连三天,每天早上,夹子上的花生米都不翼而飞,夹子却一个都没响。
那几粒作为“战果”的老鼠屎,倒是一天比一天多,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无能。
张爱国的“承包责任制”陷入了困境,他那张总是挂着笑的脸,也变得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办公室的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了看笑话。
“张哥,你这花生米是去喂耗子了吧?我看那耗子都快被你喂肥了。”孙丽娟一边扫地一边打趣道。
师傅老刘更是慢悠悠地评价了一句:
“你这是打草惊蛇。办公室这耗子,怕是早就跟你斗出经验来了。”
就在张爱国一筹莫展,甚至开始琢磨要不要去后院挖地三尺,把耗子窝给端了的时候,一直默默看报纸的林卫家,终于笑了。
他放下手里的报纸,慢悠悠地开口:“张哥,你这又是夹子又是花生的,太实诚了。对付现在的耗子,得用点巧劲。”
“巧劲?啥巧劲?”
张爱国立马来了兴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凑了过来。
“卫家,你有好办法?”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林卫家身上。
林卫家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不紧不慢地说:
“我老家对付这种成了精的耗子,有个土方子。不用夹子,也不用药,就用咱们平时吃的粮食。”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接着说:“用炒香的麦麸,拌上点香油……”
“这不还是诱饵吗?”
张爱国一脸的怀疑。
林卫家神秘地笑了笑:“光有麦麸当然不行。关键是,得在里面,再混上点东西。”
“混啥?”
“生石灰粉。”林卫家平静地说道。
“就是盖房子砌墙用的那种,磨成细粉,跟麦麸香油拌匀了,放在耗子洞口。”
“石灰?!”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孙丽娟更是捂着嘴,觉得不可思议。
“那玩意儿耗子能吃吗?辣嗓子吧?”
“好吃的在后头呢。”林卫家解释道。
“石灰本身没啥味儿,混在香油麦麸里,耗子闻不出来。它吃了这东西,当时没事,但石灰在它肚子里遇水就会发热、凝固。
它口渴,就得找水喝,喝了水那石灰在肚子里就彻底变成了硬块,神仙也救不活了。”
这个法子听起来简单,但细细一想,又似乎很有道理,简直是阴损到了家。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
“卫家,你这脑子是咋长的?这种损招都能想出来?”
张爱国一拍大腿,满脸的佩服。
“行!就按你说的办!石灰的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找后勤的老张要!”
林卫家看着张爱国风风火火跑出去的背影,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他心里清楚,光靠石灰,对付一般的耗子还行,但要对付办公室里这些“耗子精”,恐怕还差点火候。
真正起作用的,将是他准备在里面,悄悄添加的一点点空间出品的猛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