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皇那句话,没有半分温度,却让整座赤色神桥脚下的混沌黑海,都掀起了更加狂暴的波澜。
吵醒了……这里真正的主人?
涂山幺幺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她强迫自己从那片名为“绝望”的深渊里挣扎出来,抬眼望向神桥的尽头。
那座悬浮在无尽混沌中央的黑色祭坛,巨大得超出了她对建筑的认知。它并非由任何已知的岩石或金属构成,而是一种纯粹的,凝固的黑暗。祭坛的表面,雕刻着无数扭曲的,无法辨识的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是活的,在缓慢地蠕动,每一次蠕动,都从周围的混沌之海中,汲取着破碎的缘法。
这里,就是葬仙谷的心脏。一个吞噬因果,以绝望为食的怪物。
“吱吱!”
趴在涂山幺幺肩头的小貂,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它弓着背,对着祭坛的方向,发出了威胁性的嘶叫。那双黑豆小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不是面对食物的兴奋,而是面对天敌般的,极度的警惕。
“有意思。”渊皇的唇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极其危险的弧度。他那双幽深的瞳孔里,映着那座巨大祭坛的倒影,闪烁着发现新奇猎物般的光芒。“这可不是什么真仙执念那么简单。”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在对一个无知的学生授课:“那个陨落的真仙,执掌的是‘寂灭’法则。他死后,其不甘的意志与此地破碎的缘法融合,诞生了这东西。”
渊皇伸手指了指那座祭坛:“一个拥有了自我意识的‘法则具象体’。它没有神魂,没有肉身,它本身就是一种规则。一种……‘斩断一切缘分’的规则。”
陵光神将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腰间的佩剑,那柄陪伴了她数万年,早已心意相通的仙剑,此刻正发出阵阵哀鸣。她能感觉到,自己与仙剑之间的那道羁绊,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断地削弱、侵蚀。
这还只是站在神桥上,远远地看着。若是靠近……
就在这时,那座一直沉默的黑色祭坛,仿佛终于“看”到了他们这几个闯入者。
“嗡——”
一声无法用耳朵听见,却直接在神魂层面炸响的嗡鸣,从祭坛中央扩散开来。
那不是声波,也不是能量冲击。
而是一道纯粹的,代表着“终结”与“虚无”的法则涟漪!
涟漪所过之处,涂山幺幺脚下的赤色神桥,那由她天缘之力构筑的光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暗淡。构成神桥的无数根红线,正在被强行“斩断”与“存在”的连接。
它们在消散!
陵光神将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她与佩剑的联系,在那一瞬间,几乎被彻底切断!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自己与整个仙界,与她所守护的一切,都失去了所有关联。她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不属于任何地方的游魂。
这,就是“寂灭”的力量。斩断一切,归于虚无。
“撑住,小宠物。”渊皇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几分凝重。他没有出手,只是静静地看着涂山幺幺,像一个严苛的老师,在等待学生交出答卷。
涂山幺幺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她能感觉到,自己与脚下神桥的联系,正在被那股霸道的力量强行抹除。她体内的天缘之力,正在飞速消耗,却只能勉强维持着神桥不至于立刻崩塌。
硬抗,是行不通的。
她的脑海里,飞速闪过渊皇之前的话。
——主人,难道还会怕自己丢掉的垃圾吗?
这些破碎的缘法是垃圾,那这个由垃圾堆里诞生的“怪物”,又算什么?
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没有继续朝神桥注入力量,去和那股“寂灭”之力硬碰硬。她做了一个让陵光神将和渊皇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伸出小手,从自己体内,再次牵引出无数根晶莹的红线。但这些红线的目标,不是正在消散的神桥,也不是那座恐怖的祭坛。
一根红线,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了陵光神将那柄不断哀鸣的仙剑上。
另一端,则连接向陵光神将自己。
“羁绊·永固。”
涂山幺幺在心中默念。
那根红线微微一亮。陵光神将只觉得一股温暖而坚韧的力量,瞬间涌入她和佩awesome 剑的联系之中。那股被“寂灭”之力不断削弱的羁绊,像是被焊死了一般,瞬间变得牢不可破!仙剑的哀鸣,戛然而止。
接着,又是几根红线飞出。
一根,连接在神桥之上,另一端,却没入了神桥下方的混沌黑海。
“羁绊·同源。”
正在消散的神桥,猛地一震。它与下方那片混乱的缘法之海,被强行建立了一种“它们本是一体”的联系。那股“寂灭”之力,再想单独斩断神桥,就必须同时斩断整片葬仙谷的混沌!
祭坛的嗡鸣,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仿佛那个刚刚苏醒的意识,无法理解这种操作。
但,这还不够。
涂山幺幺能感觉到,祭坛的力量,远不止于此。它正在积蓄着更强大的一击。
她的目光,落在了身边那个好整以暇,一副看戏模样的渊皇身上。
那根连接着她和他的,命运的红线。
之前,她对这根红线,充满了恐惧与排斥。它代表着束缚,代表着这个魔头对她绝对的掌控。
可现在……
她看着那根红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决绝的光芒。
她第一次,主动地,向着那根红-线,探出了自己的神识。
她没有去试图掌控,更不敢去窥探渊皇的内心。她只是,小心翼翼地,从那根红线上,借用了一点点东西。
不是他的力量。
而是他的……“概念”。
那个属于魔尊渊皇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不讲任何道理的,“唯我独尊”的霸道概念!
她将这丝“概念”,像一根金线,小心地编织进了自己那道连接着神桥与混沌的“同源”羁绊之中。
“轰——!”
赤色的神桥,在这一刻,不再只是散发着属于天缘神女的圣洁与柔和。
一道暗金色的,充满了侵略性与占有欲的纹路,在神桥表面一闪而过!
那座原本只是被动防御的光路,仿佛在一瞬间,拥有了渊皇的脾气。
它不再仅仅是“存在”于此。
它是在向整座葬仙谷,宣告它的“主权”!
——这条路,是我的。这片混沌,也是我的。你,一个垃圾堆里诞生的东西,凭什么动我的东西?
这股蛮横不讲理的意志,顺着“同源”羁绊,瞬间传递到了混沌黑海的每一个角落。
那座黑色祭坛,那股即将爆发的,更强大的“寂灭”涟漪,猛地一滞。
然后,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喉咙,那股让神明都为之战栗的法则波动,竟然……硬生生憋了回去!
祭坛,沉默了。
它第一次,在这座由它主宰了无数万年的坟场里,感受到了另一种,比它更加霸道,更加不讲理的“规则”。
渊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低着头,看着身边这个小小的,刚刚还哭得稀里哗啦,现在却一脸严肃,胆大包天地“偷”用他概念的小狐狸。
他的瞳孔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便被一种更加浓烈的,近乎于狂热的占有欲所取代。
有趣。
太有趣了!
这只小宠物,不仅学会了如何使用她的力量,甚至……学会了如何使用他!
她不再仅仅是一件漂亮的,拥有特殊功能的所有物。
她正在变成一个,懂得如何挥舞锁链,甚至能从锁链的另一端,汲取主人力量的……同类。
这比她之前做的任何事,都更能取悦他。
一直沉寂的,陵光神将手中的那枚传讯仙符,突然再次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昊天仙帝那带着无尽震撼与失神的声音,从中传出,不再有任何威严,只剩下纯粹的,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这,就是……天缘神女真正的力量吗……”
“不。”渊皇低笑一声,心情极好地纠正道,“这是本尊的宠物,在玩她的新玩具。”
话音刚落,那座被强行“憋”回去的黑色祭坛,似乎是被这股不讲理的意志彻底激怒了。
它不再释放那种无差别攻击的法则涟漪。
祭坛的顶端,那片最浓郁的黑暗,开始剧烈地蠕动起来。
紧接着,在三人一貂的注视下,几道被浓稠的黑色锁链捆绑着的人影,缓缓地,从黑暗中,被“吐”了出来!
那些人影,身穿着青丘狐族的服饰,虽然气息微弱,神志不清,但还活着!
正是涂山月长老,和她带领的青丘小队!
她们被悬吊在祭坛的上空,身体正被那些黑色锁链,一丝一丝地,抽取着生命本源与缘法之力!
涂山幺幺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涂山月长老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
而那座黑色祭坛,仿佛是在回应她刚才的挑衅,一道冰冷的,不属于任何生灵的意念,直接在她的神魂中响起。
【你的族人,在本座这里。】
【想要她们活命……】
【就自己,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