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坑张着口子,边缘还在往下掉沙。
姜小葵蹲在旁边,锅铲插进岩层稳住身子。她低头看坑底,药粉撒下去后泛起一层青光,像是水底浮上来的一口气。她没伸手去探,只是把下巴抬了抬,对背上的小林说:“底下不是空的,是被人挖过又填上了。”
小林没应声,呼吸比刚才更急。
她收回铲子,沿着坑边绕了一圈,脚步放得很轻。沙地松软,踩上去会陷半寸,但高坡那边的地壳硬些,能承人。她爬上去,站定,掏出青铜碎片按在掌心。
它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
“又要结霜了。”她嘟囔了一句,把碎片塞进袖口,用体温贴着暖,“每次往西北走一步,你就冷一分,再这么下去,回头我得拿火烤你。”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把布条解下来重新缠了一遍,裹得紧实些。
风从背后吹过来,卷着沙打在腿上。她眯眼往前看,刚才影子闪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道低矮的沙梁横在眼前。她没急着过去,而是把锅铲反过来,铲面朝天,用手指抹了把灰在上面。
阳光斜照,铲面反出一道光斑,正好落在残符上。
她盯着那三个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见形于影……”她低声念着石屋里的那句话,“影子?”
她抬头看锅铲,光斑挪了一下。她慢慢转动铲子,三点映在铲身的凹痕上,刚好卡住位置。她眼睛一亮,立刻蹲下,在沙地上画出放射纹、螺旋、交叉线,但这次调整了角度。
最后一笔划完,青铜碎片猛地热了一下。
她差点松手。
“还真管用。”她咧嘴笑了笑,把碎片拿出来一看,表面霜全化了,正微微发烫。它指向的方向变了,不再是正西北,而是偏东十五度左右。
她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风沙里隐约露出一条窄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出来的痕迹,两旁沙丘走势也不自然,像是人为堆出来的遮挡。
“藏得够深。”她说,“难怪没人找得到。”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背好小林,锅铲别回腰间。刚要迈步,小林突然抽了一下,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别过去……它在等你闭眼。”
声音很轻,但她说听清了。
她停下脚,低头看他。他眉头皱着,嘴唇干裂,脸上全是汗。她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烫得吓人。
“我没打算闭眼。”她低声说,“我只打算看清楚是谁在装神弄鬼。”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到了沙梁边上,她没直接冲过去,而是用锅铲尖轻轻敲了敲地面。第一下,声音闷。第二下,稍微清脆。第三下,铲尖刚落,地面发出空响。
她收回铲子,退后半步。
“果然是假的。”她哼了一声,“地下有空腔,这影子八成是阵法残留抖出来的花招,骗老实人往坑里跳。”
她绕开那片区域,贴着高坡走。越往前,空气越沉,像是进了山洞前的那种感觉。青铜碎片一直在发热,热度越来越稳,不再忽冷忽热。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她看见前面有块石头立着,形状像刀锋,斜插在沙里。她走近,发现石头背面刻了几道划痕,不是符文,也不是文字,倒像是记号。
她伸手摸了摸,指尖蹭到一点铁锈味。
“又是这个味道。”她皱眉,“上次塌坑也有。”
她掏出药粉,撒了一点在石头底部。粉末沾上刻痕,颜色变了,显出半个符号——两把刀交叉,外头一圈波纹。
她眼神一凝。
“天机阁的标记,又被改过了。”
她记得守门弟子的腰牌,图案规整,线条干净。这个不一样,多出来的波纹像是某种封印的痕迹,也可能是警告。
“有人来过,还留了话。”她看着符号,“问题是,他是想拦别人,还是想引别人进来?”
她没想太久,把药粉收好,继续往前。
地势渐渐下降,沙地变得坚硬,像是被火烧过一遍。她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锅铲随时准备撑地。小林在她背上动了动,哼了一声,没醒。
快到谷口时,青铜碎片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她站住,把它拿出来。表面滚烫,指头碰上去都有点刺痛。它指着的方向正是那条偏角小径,入口被两座沙丘夹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你这是急了?”她看了眼碎片,“平时谁都不信你,你现在反倒怕得要命。”
她冷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小径入口。
风在这里拐了个弯,吹得人耳朵嗡嗡响。她低头看脚下,沙地上有一道浅浅的印子,像是有人拖着重物走过。她蹲下,用手拨了拨,发现下面埋着一块碎石板,边缘整齐,明显是人工切割的。
“路是假的,路基是真的。”她说,“敢情这地方连地皮都换过一遍。”
她站起来,从腰间抽出锅铲,在空中比了比。
铲尖指向小径深处。
“行吧,既然你们不想让我来,那我就偏要走一趟。”她拍了拍小林的肩膀,“你也抓紧点,别半路掉下去。”
她抬脚,踩进小径。
走了不到十步,地面突然轻微震动。
她立刻停住,耳朵竖起来。
不是风声,也不是沙滑。
是某种东西在地下移动的声音。
她把锅铲插进地缝,借力跳到旁边一块岩石上。几乎就在同时,她刚才站的位置裂开一道缝,黑烟冒出来,扭了几圈,变成四个字:
“你不该来。”
烟散了,地上没留下痕迹。
她站在石头上,低头看着那道裂缝。
“我都说了我不等人带路。”她把锅铲扛在肩上,“现在你还给我玩这套?”
她跳下石头,回到小径中央。
青铜碎片还在发烫,热度顺着袖子往上爬。
她往前走。
一步。
两步。
第三步落下时,脚底传来异样触感。
她低头。
沙地开始变色,从黄转灰,再转黑,像是被什么东西浸透了。她蹲下,抓了把沙。
粗糙,带着铁锈味,和之前一样。
她松手,沙从指缝漏下去。
漏到一半,最后一粒沙悬在指尖,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