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那小女孩像是受惊的兔子,“唰”的一下,又把小脑袋缩回了门后,只留下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从门缝里偷偷地张望着。
陈平的心,在那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能感觉到妹妹在自己怀里哭声渐歇,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他轻轻拍了拍陈芳的后背,放柔了声音:“好了,都当娘的人了,还哭鼻子,也不怕孩子笑话。”
陈芳听到这话,脸颊一红,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虽然眼眶依旧通红,但脸上却洋溢着重逢的巨大喜悦。
她拉着陈平的手,迫不及待地将他往院子里带,又转身把那个躲在门后的小女孩给拽了出来。
“念儿,快出来,别怕。”她蹲下身,理了理女儿有些凌乱的衣角,指着陈平郑重的介绍道:“这是娘亲跟你说过的,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当神仙的舅舅,快,叫人!”
虽然声音还带着些许哭过的沙哑,但语气里已经满是为人母的温柔。
小女孩名叫林念,约莫七八岁的年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继承了母亲的清秀,被娘亲拉出来的她此刻正怯生生的看着陈平这个陌生的“亲人”。
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犹豫了半天,才用细若蚊里的声音,唤了一声,“舅舅。”
声音软糯,惹人怜爱。
陈平立刻“欸”了一声,他蹲下身与小外甥女平视,脸上露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念念是吧?真乖。”
说着,他手腕一翻,在陈芳和小林念惊讶的注视下,一枚通体温润的青色玉佩,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这是他从劫道的散修储物袋里翻出来的,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只是不入流的法器,但有静心凝神、驱邪避秽的功效。
对修士而言,这种东西如同鸡肋,食之无用弃之可惜,但对于凡人,尤其是心性未定的小孩子来说,却是难得的安神之物。
他掏出一根早已备好的红绳将玉佩穿好,亲手给林念戴在了脖子上。
“来,这是舅舅给念儿的见面礼。”
冰凉的玉佩一接触到温热的皮肤,林念便感觉一股说不出的清凉之意,从胸口瞬间扩散至全身。
原本有些紧张不安的情绪,瞬间就被抚平了许多。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就是觉得很舒服,很安心。
之前对陈平的陌生和害怕,也在这股清凉之意下消散无踪,她忍不住伸出小手,好奇的摸着胸前那块漂亮的小牌子,一双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陈芳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先是被自己大哥那凭空取物的仙家手段惊得说不出话,随即看到女儿戴上玉佩后明显变得安宁喜悦的神情,眼中满是感激与惊奇。
她知道,大哥给的这件东西,绝非凡品。
“大哥,这太贵重了……”
“一家人,不说这些。”陈平站起身,打断了她的话。
……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满小院。
陈芳亲自下厨,在灶房里忙得不亦乐乎,饭菜的香气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屋子。
不多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交谈声
“先生今日教的功课,可都记下了?”这是一个温和醇厚的男声。
“记下了,姐夫。”回答的声音略显沉闷。
随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穿儒衫,面容儒雅的男子,和一个身材单薄,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少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林生一进门,就看到堂屋端坐的陈平,以及他那一身与众不同的服饰,不由得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时,陈芳正好端着一盘刚出锅的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丈夫和弟弟回来了,脸上立刻洋溢起灿烂的笑容。
“夫君,阿安,你们回来了!快来!”她快步走到林生身边,拉着他的手,指着陈平,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与骄傲,“这位,就是我常与你提起的大哥!”
林生浑身一震,手里的书卷都差点掉在地上,他僵在原地,几乎是呆滞的看着陈平。
这就是妻子口中,那个被仙人收走,多年未归的“仙师”大舅哥?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让他手足无措的拘谨与恭敬。
他连忙将书卷放在桌上,对着陈平深深的作了一揖,声音都有些发紧。
“小……小生林生,见过大哥!”
“妹夫不必多礼。”陈平站起身,虚扶了一下,态度温和。
而跟在林生身后的那个少年,则显得沉默许多。
他十六七岁的年纪,眉宇间和陈平有几分相似,但脸上却没有少年人应有的活泼,反而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他就是陈平那个素未谋面,凭空多出来的亲弟弟,陈安。
他走到陈平面前,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复杂,便迅速低下,恭敬的叫了一声:“大哥。”
然后,便垂手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声音不大,语气也算恭敬,但陈平却感觉到了一股疏离感。
一顿丰盛的家宴很快就摆上了桌。
饭桌上,陈芳和林生不停的给陈平夹菜,嘘寒问暖,又好奇的询问着仙家宗门里的生活。
陈平也是有问必答,捡一些能说的趣闻讲了讲,比如宗门里灵田万顷,仙鹤飞舞的景象,听得林生和陈芳夫妇二人是啧啧称奇。
气氛还算融洽。
但陈平察觉到,坐在对面的弟弟陈安,从头到尾都只是低头扒饭,心事重重,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份沉默,与饭桌上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饭后,陈芳和林生在灶房收拾碗筷,陈平将陈安单独叫到了院子里。
夜色微凉,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将兄弟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平看着这个素未谋面,却血脉相连的弟弟,看着他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写满心事的年轻脸庞,心中微微一叹。
他平静的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陈安,我们聊聊。”
“你姐夫说你读书很有天分,将来是要考取功名的,但是大哥看你,似乎并不开心,能和我说说,是何事让你如此烦心吗?”
陈安闻言,那一直低垂着的身体,猛地一颤,终于缓缓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