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日光景,舱外那惊悚诡异的笑声仍时断时续,如阴魂般萦绕不散,但怪异的是始终未见那所谓的“怒海之王”或其爪牙强行闯入船中。
杨锦紧绷的心弦稍松,暗忖这妖物或许有所顾忌,或是在等待时机。
他低头看向身旁的江映雪,见她原本苍白的面色已转为红润,呼吸均匀,仿佛熟睡。
忽然,随着白船遇到海浪猛地一晃动,她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即一双明眸蓦地睁开。
初时眼神尚有几分迷离,待发觉自己的手正被杨锦紧紧握着,顿时如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抽回,慌忙低头检视自身衣衫,见衣物完好无损,这才稍定心神。
她迅捷地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弯月短刀护在身前,眼神戒备中带着羞愤,死死盯住杨锦,声音微颤却强自镇定:
“你……你方才对我做了什么?”
杨锦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怔,坦然道:
“姑娘方才身中奇毒,性命垂危,杨某不得已,以内力助姑娘逼出体内‘蚀心之气’。”
“谁要你帮!”
江映雪闻言,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嘴角微嘟,语气虽冲,却少了几分真正的怒意,更多是女儿家的羞恼。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杨锦,这才恍然忆起之前种种,急忙朝舱内四下望去,却不见那老者的身影。
“我……我怎会在此船上?”
她声音带着一丝轻易察觉的慌乱。
杨锦平静答道:“是那位老伯,拼死将你送来,托我暂为照看。”
“江伯?”
江映雪脸色骤变,眼中涌起浓浓的焦急与担忧,
“他人在何处?”
“他已离去,说是要去引开那‘怒海之王’。”
闻听此言,江映雪花容失色,立刻挣扎着起身,便要向舱外冲去。
恰在此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笑声再次尖锐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船外盘旋!
两人同时凛然,杨锦心中暗忖:
“这笑声不断挑衅,却又不立刻攻进来,究竟是何用意?莫非是仗着那黑煞之气无形蚀人,欲要耗死我们?”
他刚抬起头,便骇然发现,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再次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一般,迅速朝着江映雪汇聚缠绕而去!
她挥动手臂想要驱散,但那黑气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反而越聚越多,拼命往她七窍和毛孔中钻去。
不过片刻,她刚刚恢复红润的脸色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暗淡,呼吸也再次急促起来。
她抬头看向杨锦,却惊异地发现,那些凶戾的黑气在接近杨锦周身尺许之地时,竟如同冰雪遇阳,发出细微的“嗤嗤”声,迅速消散化为缕缕无害的白雾!
她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心中震撼:
“这‘蚀心黑煞’乃是怒海之王的看家本领,阴毒无比,寻常仙道修士触之即溃,此人……此人竟能毫发无损!”
容不得她细思,舱外的怪笑声愈发猖獗,带着戏谑与催促之意。
江映雪银牙一咬,不再犹豫,猛地推开舱门,娇叱一声,便欲纵身而出。
杨锦记着老者的嘱托,不能让她独自涉险,当即紧随其后。
两人冲出船舱,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惊——白船四周已被浓得化不开的黑色雾气彻底包围,目力所及,不过丈许,再远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黑暗。
那诡异的笑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在浓雾中回荡,难以分辨具体方位。
江映雪心急如焚,刚想提气纵身跃入迷雾追寻,不料体内残存的黑煞之气被引动,加之伤势未愈,顿时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娇躯一软,竟直直向船外漆黑的海面栽去!
杨锦眼疾手快,身形如电,一个箭步上前,猿臂轻舒,稳稳揽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其带回甲板。
触手之处,只觉她身体冰凉,气息紊乱。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杨锦再次握住她冰冷的手腕,精纯浑厚的内力如温暖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渡入其体内。
江映雪只觉一股暖流自手腕涌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阴寒刺骨的黑煞之气如遇克星,纷纷冰消瓦解,化为白雾散出。
不过数息之间,她脸上的黑气尽褪,重现光华,神智也彻底清醒。
她下意识地甩开杨锦的手,脸颊微红,却不再如之前那般激烈,只是低声道:
“多谢。”
话音未落,她已再次转身,目光决然地望向笑声最密集的方向,娇躯一纵,如一道绿色惊鸿,投身于浓稠的黑暗之中。
杨锦体内真气流转,施展“踏浪逐波”的轻身功夫,紧随其后,身影在起伏的浪涛间几个闪烁,便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怒海狂涛之上疾驰。
杨锦很快发现,那笼罩船体的黑色雾气,竟仿佛有生命般,主要追随着江映雪移动,自己周身反而清净。
“看来这邪异黑气,是专门冲着她来的。”
奔出约十数丈远,前方浓雾似乎稀薄了些许。
只见江映雪身形陡然一顿,竟稳稳立于汹涌的海浪之上,纤足之下,不知何时绽放出一朵方圆数尺、流光溢彩的七色莲花!
莲花瓣瓣分明,散发着柔和而稳固的灵光,任凭脚下怒涛如山,我自岿然不动,托着她的身形不至于坠海。
杨锦随后赶到,却无处落脚,只能凭借高超轻功,在海浪尖峰借力,身形起伏,颇为耗费内力。
江映雪虽对杨锦仍有几分莫名的气恼,但见他在波涛中起伏,微一迟疑,还是从袖中取出一物,乃是一枚拇指大小、精致绝伦的七色金莲法器。
她玉手轻扬,将其抛向杨锦身旁海面。
那小小金莲见风即长,落水瞬间便化作一朵同样巨大的七色莲台,稳稳浮于海面。
杨锦足尖一点,飘然落于莲台之上。
这莲台果然神异,立于其上,竟感觉不到多少颠簸,仿佛脚下不是狂怒的大海,而是坚实的大地。
两人并肩立于莲台之上,凝神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约两丈开外,海面上趴伏着一个形貌极其丑陋怪异的“人”。
它肤色惨白如纸,一颗光头锃亮,偏偏生着两道殷红如血的眉毛和一部同样鲜红的虬髯,额头上赫然烙印着一个扭曲的黑色“水”字符文。
它身下骑乘着一只磨盘大小、眼神呆滞的玄龟,左手托着一个不断冒出浓稠黑烟的青铜香炉,右手则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缠绕着阴冷气息的三股托天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