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色未明。
南京皇宫的垂拱殿前,文武百官已列队等候。晨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官袍下摆微微晃动。没有人交谈,只有压抑的咳嗽声和靴子轻轻踏在石板上的声响。
殿门缓缓打开。
太监尖锐的唱喏声响起:“陛下驾到——”
百官齐刷刷躬身,垂首屏息。沉重的脚步声从殿内传出,一步步踏上御阶。陈东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翼善冠,脸上没有表情。他在龙椅上坐下,手按着两侧的扶手,目光扫过殿下黑压压的人头。
“众卿平身。”
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谢陛下,百官直起身,依旧垂着眼。站在前列的是内阁首辅徐文,,腰背挺得笔直。他左侧是刑部尚书左企弓,五十出头,面容消瘦,此刻双手拢在袖中,手指微微蜷曲。
陈东没有立即说话,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朝臣们觉得气氛不对,也跟着静静的等待,许久,陈东开口
“今日朝会,朕有件大事,要与诸位分享。”
陈东从御案上拿起一份奏折,展开。
“这是锦衣卫指挥使呈上的奏折。”陈东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百官,“广州市舶司提举宋利,勾结属官二十三人,两年间贪污税银——”他停下,抬眼,“三百万两。”
陈东合上奏折,随手扔回御案。纸页落在硬木桌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诸位爱卿,”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大家都歪着头互相看着,没有人敢第一个开口。
徐文出列,躬身:“陛下,臣以为,宋利等人身为朝廷命官,监守自盗,数额如此巨大,必须严惩。此风若长,国将不国。”
“严惩?”陈东重复这两个字,语气听不出喜怒,“怎么个严惩法?”
徐文深吸一口气:“依律……当斩。”
“斩谁?”
“主犯宋利,及涉案属官。”
陈东笑了靠着龙椅,目光转向左企弓:“左爱卿,你是刑部尚书。你说说,按《大明律》,贪污五百两以上,该当何罪?”
左企弓出列时,脚步有些踉跄。他走到御阶前,拱手行礼:“回陛下,《大明律·刑律·受赃》规定:官吏受财,枉法者,超过五百两,当判斩首之刑……”
“远超斩首之限。”陈东替他补完,“那家眷呢?按律该如何处置?”
左企弓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按律……犯官妻妾子女,没入官籍,或发配边关为奴。”
“边关?”陈东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现在大明的边关,安稳得很。辽东、漠北、西域,都太平了,发配到那儿,倒是享福去了。”
他站起身,走下御阶。龙袍下摆拖过地面,发出窸窣的声响。走到左企弓面前时,停下。
“朕改改规矩,宋利等二十余人,秋后问斩。其家眷子女——父母、妻妾、子嗣,凡直系亲属,一律流放澳洲挖矿。”
话音落下,大殿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左企弓猛地抬头,嘴唇哆嗦:“陛下,这……这株连是否……”
“是否太过?”陈东俯视着他,“左爱卿,三百万两,够养十万大军一年。这些钱,是朕的钱!”
他转身,重新走上御阶,边走边说:“朕读过史书。前宋也好,前朝也罢,贪官污吏为何屡禁不绝?就是因为罚得太轻!一人犯罪,一人担着,家眷照样享福,钱财早转移了,这样的律法,能震慑谁?”
在龙椅前转身,面向百官。
“从今日起,改规矩。贪官斩首,家眷流放澳洲挖矿。
陈东重新坐下,右手一挥:“中书舍人钱刚。”
“臣在。”
“拟旨,宋利等二十余人,秋后问斩。家眷共计一百七十三口,流放澳洲,交由工部监管,永世挖矿。旨到即行,不得延误。”
“臣……遵旨。”
“左企弓。”
左企弓还跪在地上,闻言浑身一颤:“臣在。”
“《大明律》有关贪腐的条款,三日内修订完毕,呈朕御览。就按朕刚才说的改。”
“是……”
陈东不再看他们。目光扫过殿下的文武百官,从第一排看到最后一排。每个人都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今日这事,就这么定了。”他缓缓道,“也给诸位提个醒。你们坐在这个位置上,手里握着权,管着钱。怎么用,怎么管,心里要有杆秤。”
“别落在朕手里。”
几个字,像记闷雷。
被陛下的杀气震慑,有几个官员腿一软,差点跪下。有人脸色惨白,有人额头冒汗,有人手指在袖中紧紧攥住。
陈东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笑了。这次笑容真切了些,但眼中的寒意丝毫未减。
“散朝。”
太监唱喏:“退朝——”
百官如蒙大赦,躬身行礼,缓缓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