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枕溪见君天碧对画作未再多置评,只当此事已了,便欲躬身告退。
他刚转过身,脚步还未迈开,就听君天碧冷懒的声音:
“让你走了吗?”
杜枕溪身形一顿,只得收回脚步,垂首敛目,静立原地。
不知这喜怒无常的城主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君天碧将手中那枚泛着深海幽光的赤红扳指,缓缓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拇指上。
她端详了片刻,颇为满意那抹赤红与自己手指相映的色泽。
随后拿起杜枕溪方才画好的那幅画卷,仔细卷好,塞入一个早已备好的细竹筒中,封好火漆。
做完这一切,她才径直起身,手持竹筒从容地走出了营帐。
杜枕溪留在帐内,目光透过掀开的帐帘望出去。
他看到君天碧立于帐外空旷之处,抬起了那只戴着赤红扳指的手,伸向天空。
下一刻,一声清越嘹亮的啸唳自高空传来!
一道黑影如同利箭般破开云层,盘旋着俯冲而下!
竟是一只海东青双翅收拢,鹰目炯炯有神,稳稳地停在了君天碧抬起的手臂上。
锐利的爪子扣住她小臂的护甲,无比温驯!
杜枕溪看得眉头紧紧拧起。
君天碧何时也驯养了一只海东青?
此等猛禽野性难驯,若非经年累月的精心调教,绝无可能如此听话!
更遑论连口哨都不需要,就主动停落在人臂上......
她暗中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底牌?
君天碧神情淡然地将那封好的竹筒,扣在了海东青腿部的信囊之中。
随即,她手臂微微一振,那海东青便会意,再次发出一声长啸,振翅高飞,载着那封特殊的平安信,直冲云霄。
很快化作天际一个小小的黑点,迅速消失在湛蓝的天幕尽头,朝着赤蒙城的方向而去。
眼见信使远去,君天碧仿佛才想起了帐内还有一人,头也未回地唤道:“杜枕溪。”
杜枕溪收敛心神,依言走到她身侧站定。
城外北夷军连日来的叫骂声,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停歇了,四周一片异样的宁静。
这反而让他更加确信,君天碧单独叫他出来,定有阴谋。
君天碧开口却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感叹。
“这扁毛畜生,不仅烤着吃味道不错,在天上飞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杜枕溪眸子微微一转,眯眼望向那片空旷的天空,虚与委蛇地应和道:
“猛禽翱翔九天,目空一切,自有其睥睨之姿。”
“只可惜......再如何凶猛,在天际自由不过晃眼。”
“终究也是被人驯养......甘受地上绳索的束缚,困于樊笼。”
君天碧竟点了点头,颇为赞同:“嗯,说得不错。”
杜枕溪心中疑窦更深!
先是夸他画作有风骨,后又赞同他这明显带刺的话?
这位城主今日如此好脾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尚未待他想明白,君天碧忽然转过身,再次执起了他的手。
杜枕溪条件反射地想要抽回,却被她更紧地握住手腕。
他只能报以一声冷笑,“城主又要鉴赏在下这双以血养骨的手了么?”
君天碧抬眸睨了他一眼,手下力道加重,捏得他腕骨生疼。
“孤若真想如何,你捂得住吗?”
“城主这是何意?!”
“孤看你也就这双手还有点用处。”
很快,他就明白了君天碧的意图。
只觉一股灼热而霸道的力量,如同烧红的铁钎,自君天碧握住他手腕的地方悍然涌入!
那力量粗暴地冲向他体内那些被封堵多年的经络要穴!
“呃——!”
筋脉被生生撕裂又强行贯通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饶是杜枕溪心志坚韧,也忍不住咬牙闷哼,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鬓角。
那钻心的痛楚让他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渐渐弯下了腰,几乎站立不稳,蜷缩起来。
可即便如此,君天碧攥着他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她优哉游哉地俯视着因剧痛而蜷缩,却仍强撑着不肯倒地的杜枕溪。
见他宁愿狼狈地半跪在地,也不愿借力依靠她分毫,不由轻笑出声。
“倒是......有几分骨气。”
杜枕溪咬紧牙关,齿缝间已渗出血腥味,硬是将那几乎冲口而出的痛呼死死压在喉咙里。
他心中惊骇远大于身体的痛苦。
君天碧竟然在解封他的内力!
她究竟意欲何为?!
这没有缘由的恩赐,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的图谋!
当那汹涌的内力终于冲破最后一道桎梏,在体内重新形成周天循环时,君天碧松开了手。
失去了支撑,杜枕溪再也无力保持姿态,整个人脱力般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汗水浸透了里衣,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唯有那重新流淌起微弱内息的经脉,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君天碧的目光越过他,遥遥投向远方北夷城那模糊的轮廓:
“杜枕溪,记住了。”
她微微侧过头,余光扫过他狼狈的身影。
“就算回了北夷,也得这么有骨气。”
“别丢了......孤的脸。”
杜枕溪喘着粗气,强撑着镇定看向她:“城主的脸面,何时需要我来挣了?真是......抬举!”
君天碧缓缓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的杜枕溪,笑意瘆人,仿佛盛开的毒罂粟。
她并未回答他的质问,而是给出了最后的告诫:
“保护好你这双手。”
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惊心:“孤会看在这双手的面子上,对北夷......高抬贵手。”
杜枕溪眼中泛起血丝,疯魔地挑衅:“城主既然如此厚爱,不如现在就砍了它们!”
“看看北夷,会不会因我这双废手,而对城主摇尾乞怜?!”
君天碧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妖异。
她微微俯下身,伸出戴着那枚赤红鲛鳞扳指的手,轻轻抚上杜枕溪汗湿的发际。
指尖在他发间流连,分明宠溺怜爱,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杀意:
“这话别乱说,若伤了孤的心头好......”
“那孤就只能......”她指尖在他太阳穴上轻轻一点,“以血引雷霆,焚城......裂土了。”
“让整个北夷......为你这双手,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