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百花宴始，暗潮汹涌
百花宴的日子终于到来。秋高气爽，御花园内金菊吐艳，丹桂飘香，各色名贵秋卉争奇斗艳。宫灯高悬，丝竹悦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京城有头有脸的权贵之家、青年才俊、闺阁千金几乎齐聚于此，表面上一派祥和喜庆。
沈府的马车抵达宫门时，已是宾客如云。沈弘携王氏走在前面，沈清婉穿着一身精心挑选的烟霞色云锦宫装，头戴赤金嵌红宝步摇，妆容精致，顾盼生辉，努力维持着端庄优雅的姿态，眼中却难掩兴奋与志在必得。
而跟在王氏身后半步的沈清辞，则像一道苍白的影子。她穿着王氏“特意”为她准备的鹅黄色织金襦裙，颜色过于鲜亮，衬得她毫无血色的脸更加憔悴。繁复的发髻上插着几支分量不轻的金簪玉钗，却只让人觉得沉重，压得她纤细的脖颈似乎不堪重负。她低眉顺眼，步履虚浮，由翠浓小心搀扶着，不时掩唇轻咳，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病入膏肓、强撑场面的可怜人。
不少目光落在她们身上，窃窃私语。
“那就是沈尚书家的大小姐？果然病得不轻……”
“旁边那个是二小姐沈清婉吧？倒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听说靖王府前几日还给沈大小姐送了礼？真是奇了……”
“嘘，小声点，靖王殿下也来了……”
沈清辞对周围的议论恍若未闻，只是默默观察着环境，将前世记忆与眼前景象一一印证。御花园东侧的醉月亭，西侧的流觞曲水，北面的假山竹林……每一个地方，都可能成为阴谋发生的舞台。
王氏看似关切地回头叮嘱沈清辞：“辞儿，跟紧些，莫要走丢了。若是身子不适，就告诉你妹妹，或是让翠浓扶你去偏殿歇歇。”话语温柔，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女儿省得。”沈清辞怯怯应道。
一行人随着引路宫女前往宴席所在的水榭。男女宾客虽同席，但中间以轻纱和屏风略作隔断。沈弘去了男宾那边与同僚寒暄，王氏则带着两个女儿在女宾区落座，位置不偏不倚，既能看到主位，又不至于太显眼。
沈清婉一落座，便挺直了腰背，目光逡巡，很快就在男宾席中找到了几个皇子以及……那个即使坐在人群中，也如同鹤立鸡群般冷峻出众的身影——靖王顾九渊。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绣银蟒常服，面容冷峻，眸光深邃，正与身旁的几位宗室子弟低声交谈，似乎对周围的喧闹漠不关心。
沈清婉心跳加速，脸上飞起红霞，连忙整理了一下鬓发和衣襟。王氏也看到了顾九渊，眼中精光一闪，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示意她矜持。
沈清辞也看到了顾九渊。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个男人。与“梦境”中那个与她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顾九渊”相比，眼前的靖王更加冷峻、疏离，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生人勿近的气息。但他的眉眼轮廓，那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却又与记忆中的身影隐隐重合。
仿佛感受到她的注视，顾九渊的目光忽然抬起，越过轻纱和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沈清辞身上！
四目相对！
沈清辞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但却强行按捺住了。她不能露怯。她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一丝病弱的迷茫，仿佛只是无意中对上了一位陌生王爷的视线。
顾九渊的眸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今天的沈清辞，打扮得俗艳而脆弱，像一株强行涂上颜色的纸花，风雨可摧。但他却清晰地记得那双眼睛，此刻隐藏在怯懦表象下的清冷与坚韧。还有……她送回的那份“大礼”。
他的目光掠过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厚重的妆容，最后在她微微攥紧的、放在膝上的手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与旁人交谈。
但沈清辞能感觉到，那看似随意的一瞥，已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宴席开始，帝后未至（通常由高位妃嫔或亲王主持），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亲王主持，说了些应景的吉祥话，宣布开宴。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歌舞伎人翩翩起舞，席间渐渐热闹起来。
王氏不断给沈清婉使眼色，让她找机会表现。沈清婉也确实“不负众望”，在一位贵女提议行酒令时，主动接令，吟了一首还算工整的咏菊诗，引来几声客套的赞美。她含羞带怯地谢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男宾席。
沈清辞则始终安静地坐着，面前的食物几乎未动，只偶尔抿一口清水。她看起来像是被这场合震慑，又像是体力不支，默默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宴至中段，气氛正酣。王氏忽然侧身，低声对沈清辞道：“辞儿，这里人多气闷，我看你脸色愈发不好了。让翠浓陪你去那边水榭后的暖阁歇歇吧，那里清净些。”她指的方向，正是御花园较为偏僻的西北角，那里有几间供女眷临时休息的暖阁。
沈清辞心中冷笑，终于来了。前世，她就是在类似的“关心”下，被引去了偏僻处，然后……她抬头，看向王氏，眼神带着依赖和感激：“谢谢母亲体恤。女儿确实有些头晕。”
“快去吧，好好歇着，待会儿宴席快散了，我让清婉去叫你。”王氏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又对翠浓使了个眼色，“好生伺候小姐。”
翠浓连忙应下，搀扶起沈清辞，主仆二人悄然离席，朝着王氏所指的暖阁方向走去。
这一幕，落入了许多有心人的眼中。沈清婉看着沈清辞“虚弱”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弧度。几个与王氏交好、或得了暗示的夫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甚至男宾席上，也有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追随了一下。
顾九渊端着酒杯，眼神微冷地看着沈清辞离去的方向。水榭后的暖阁？那个地方……似乎过于偏僻了些。他想起星痕查回的消息，沈府近日并无异常，但沈清辞回礼中夹带“古方”之事，透着蹊跷。而沈清辞离席时，她那个妹妹沈清婉和继母王氏的眼神……
他放下酒杯，对身旁的侍从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沈清辞在翠浓的搀扶下，慢慢走着。她确实感到有些头晕，但不是因为气闷，而是因为体内的毒性尚未完全控制，加上今日劳神应付。但她神志无比清醒。
暖阁越来越近，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翠浓似乎也有些紧张，扶着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
“小姐，前面就到了。”翠浓低声道，声音有些发紧。
沈清辞“嗯”了一声，脚步虚浮。就在她们即将踏入暖阁所在的院落月洞门时，斜刺里突然快步走来一个宫女打扮的人，低着头，似乎很匆忙，直直地就朝沈清辞撞来！
“哎呀！”翠浓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挡，却被那宫女撞得一个趔趄。而那宫女的手，似乎“无意”地在沈清辞腰间拂过。
沈清辞身体本就“虚弱”，被这一撞，更是惊呼一声，向后倒去，幸好被慌乱爬起的翠浓和另一个闻声赶来的小宫女扶住。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撞人的宫女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磕头，“奴婢急着去给贵妃娘娘取东西，没看到小姐，请小姐恕罪！”
沈清辞捂着胸口，喘息着，似乎惊魂未定。她感觉到腰间佩着的一个香囊似乎被动了一下，但系带依旧完好。
“没、没事……”她摆摆手，声音细弱，“你走吧。”
宫女如蒙大赦，赶紧爬起来跑了。
翠浓和小宫女将沈清辞扶进最近的一间空暖阁，让她在软榻上坐下。翠浓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小姐，喝口茶压压惊。”
沈清辞接过茶杯，指尖在杯壁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凑到唇边，似乎要喝，却又停住，蹙眉道：“这茶……味道有些怪。”
翠浓一愣：“怪？不会啊，这是宫里备的……”她话未说完，就见沈清辞眼皮一沉，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手中的茶杯也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翠浓吓得大叫起来。旁边的小宫女也慌了神。
暖阁内的动静，立刻引来了不远处巡逻的太监和宫女。而几乎同时，暖阁虚掩的门外，响起了几个男子略显轻浮的谈笑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这边走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