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晋军蹲在广场边,看着邓梓泓领着三个小道童摆法坛。
法坛是用八个纸箱子垒的,铺着块皱巴巴的黄布,上面摆着三炷香、半瓶矿泉水,还有个啃了一半的肉包——估计是早饭没吃完。
“邓道长,”沈晋军戳了戳旁边的张梓霖,“你看他那香插反了,不会把破烂超度到天上去吧?”
张梓霖嘴里塞满瓜子,含混不清地说:“说不定……能超度成太空垃圾?”
叶瑾妍的声音从桃木剑里飘出来,带着点笑:“别捣乱,他在念《度人经》,虽然错了七个字。”
沈晋军刚想笑,手机突然震了震。掏出来一看,《玄门接单App》推送了新消息,发件人是“横江市广场舞联合会”,内容就一句话:“金土道长,榕树下的‘旗袍鬼’解决了吗?我们要跳《最炫民族风》了。”
“得,正主来了。”沈晋军揣好手机,拽着张梓霖往大榕树跑。
树下果然站着十几个大妈,领头的李大妈正举着喇叭喊:“王老头!你那旗袍别往树上挂,勾住彩灯线了!”
王大爷踮着脚够旗袍下摆,嘴里嘟囔:“这不是怕吓着你们嘛……再说这料子滑,挂着好看。”
沈晋军突然觉得手里的桃木剑烫了下,叶瑾妍说:“左边第三个垃圾桶,有东西在动。”
他往左边瞥了眼,绿色垃圾桶后面露出半只绣着牡丹的红绣鞋,鞋跟还沾着泥。
“李大妈,”沈晋军突然喊,“你们队服是红色的?”
李大妈愣了下:“是啊,上周刚做的,怎么了?”
“那垃圾桶后面藏着个穿红鞋的,是不是你们队的?”
话音刚落,垃圾桶“哐当”一声翻了,滚出来个穿红袄的老太太,头发乱糟糟的,手里还攥着把剪刀,看见大妈们就喊:“你们踩我菜了!赔我菠菜!”
大妈们吓得往后退,李大妈却突然叉腰:“张老太?你不是上周摔断腿住院了吗?”
张老太举着剪刀的手僵在半空:“……我提前出院了。”
“提前出院不回家养着,蹲垃圾桶后面干啥?”李大妈走过去拧她胳膊,“还穿你儿媳妇的红袄,吓着人怎么办?”
张老太疼得直咧嘴:“我那菠菜种花坛里,被你们跳广场舞踩烂了,我等着抓现行呢!”
沈晋军看着手里的桃木剑,突然想笑。剑身上的红光早就灭了,叶瑾妍的声音带着点无奈:“这就是你说的阴气裹着胭脂味?”
“可能……是菠菜味混着雪花膏味?”沈晋军挠挠头,看见邓梓泓朝这边瞪了眼,赶紧拽着张梓霖往法坛跑。
法坛边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来看热闹的。邓梓泓正拿着桃木剑指纸箱子,嘴里念念有词,就是没一个字在调上。
“他念的是《金刚经》吧?”张梓霖戳沈晋军,“我奶奶天天听,比他顺多了。”
“别瞎说,”沈晋军压低声音,“龙虎山的经咒都带口音,这叫特色。”
话没说完,就见邓梓泓一剑劈在纸箱子上,箱子里的塑料瓶滚了出来,正好砸在个小道童脚上。小道童“哇”地哭了,边哭边喊:“师父!你劈着我的乐高了!”
“什么乐高?”邓梓泓脸一红,“这是贫道用符纸折的镇物……”
“可这上面有奥特曼贴纸啊。”小道童举着个塑料小人,上面还粘着黄符。
周围顿时爆发出笑声,沈晋军笑得直不起腰,叶瑾妍在剑里叹:“完了,龙虎山的脸被他丢尽了。”
这时李大妈突然举着喇叭喊:“金土道长!快来帮个忙!张老太要跟王老头打起来了!”
沈晋军跑过去一看,好家伙,俩老人正围着花坛揪头发,张老太骂王老头踩烂她的菠菜,王老头骂张老太装鬼吓他老伴,旁边的大妈们举着丝巾加油,比跳广场舞还热闹。
“别打了别打了,”沈晋军往中间一站,“要不让邓道长给你们的菠菜超度超度?”
邓梓泓正好走过来,闻言脸更红了:“贫道超度的是秽物,不是蔬菜。”
“那你们赔我菠菜!”张老太甩开王老头,伸手就要抓沈晋军,“你是道士,得给我评理!”
沈晋军赶紧躲到叶瑾妍的桃木剑后面,剑身上突然闪过道红光,张老太的手顿在半空,嘟囔了句“咋这么烫”,悻悻地收回了手。
“我赔你菠菜。”沈晋军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够买两捆了,别再蹲垃圾桶了,吓着人不说,蚊子还多。”
张老太接过钱,又瞪了王老头一眼,转身往小区外走,嘴里还念叨:“早说赔钱不就完了……”
王老头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对沈晋军说:“小伙子,其实她不是想蹲垃圾桶,是儿子儿媳不常回家,她闷得慌。”
沈晋军愣了下,李大妈叹了口气:“张老太腿摔了后就没人说话,我们喊她跳广场舞,她总说不好意思,才想出这招……”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邓梓泓不知啥时候站到了花坛边,手里还拿着那把沾了奥特曼贴纸的桃木剑。
“那个,”他清了清嗓子,对张老太的背影喊,“明天来跳广场舞吧,我给你们的音响画道平安符,保准声音最大。”
张老太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却挥了挥手。
沈晋军突然觉得手里的剑没那么烫了,叶瑾妍的声音软了点:“看不出来,邓梓泓还有点良心。”
“可能是怕张老太再来捣乱,耽误他超度破烂。”沈晋军笑着说,心里却有点暖。
这时手机又响了,是《玄门接单App》的到账提醒,备注写着:“广场舞队赞助的超度费,下次来跳开场舞啊金土道长。”
沈晋军看着屏幕,突然对邓梓泓喊:“喂,你的破烂超度完了吗?完了来跟大妈们跳跳,她们说给你介绍个道姑当对象。”
邓梓泓的脸“腾”地红了,举着桃木剑就追了过来,广场上的笑声混着《最炫民族风》的前奏,把纸箱子里的塑料瓶震得叮当响。
叶瑾妍在剑里轻笑:“其实这样也挺好,比捉鬼热闹。”
沈晋军跑得上气不接,却忍不住笑。阳光穿过榕树叶子洒下来,落在邓梓泓的道袍上,也落在大妈们挥舞的丝巾上,连空气里都飘着点甜丝丝的味道——不知道是张老太的雪花膏,还是李大妈刚买的糖葫芦。
他突然觉得,这破道观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至少,不用天天面对穿旗袍的“女鬼”了。嗯,王大爷的花短裤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