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气浪掀得韩林胸骨发疼,后背撞在青萍剑罡上的瞬间,他听见陆雪琪压抑的闷哼——那剑罡本是为他所护,此刻倒像是两人共扛着崩塌的天。
柳烟!他喉间溢出破碎的唤声,视线却被那团银芒灼得发痛。
方才还带着命塔尘埃温度的残魂,此刻正如飞蛾扑火般融入金线。
银芒里浮起半块命盘的虚影,断裂的纹路在爆炸中寸寸崩解,最后一缕微光凝作唇形——
愿你......不再孤独。
韩林猛地攥紧掌心的银铃碎片。
碎片边缘割破虎口,温热的血混着残魂残留的体温,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忽然想起命塔废墟里,柳烟裹着破布蜷缩在瓦砾中,指尖轻轻抚过他掌心的签印:守剑人总说要护天下,可谁来护守剑人?
此刻那声音还在耳畔,人却已连残魂都不剩。
咳......陆雪琪的手按上他后背,剑罡微微震颤,韩师兄,你的本源在漏。
韩林这才惊觉自己识海翻涌如沸,方才硬接气浪时震裂了护体真元。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正见命运牢笼西北角的裂隙里,漏下的微光像极了那日命塔穹顶坍塌时,照在柳烟脸上的那束光——那时她仰着头,眼睛亮得惊人:你看,光会进来的。
光真的进来了。
裂隙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原本缠绕天地的金线变得虚浮,像被抽去了骨的蛇。
天书老人的虚影在裂隙中扭曲,长轴上的裂纹爬满整张面皮,他嘶声尖叫:不过是命契自爆的小手段!
等蚊道人......
住口。
韩林青冥剑一横。
剑身上突然泛起赤金纹路——那是焚天之笔残痕被唤醒的征兆。
他能清晰感觉到,每一道纹路都在灼烧他的本源,像有无数细针在骨髓里攒动。
可他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痛意反而让神智更清醒。
柳烟用残魂给我开了门。他盯着天书老人惊恐的眼睛,陆雪琪用青萍剑给我引了路。
话音未落,陆雪琪的青萍剑突然冲天而起。
她素白衣袖被罡风卷起,指尖掐出的法诀带起一串血珠——那是强行调动诛仙世界本源的代价。
天地间的灵气如潮水倒灌,在剑尖凝聚成一道贯穿九霄的银白剑光,直接刺入命运源流的核心。
陆雪琪踉跄半步,嘴角溢出黑血。
那是本源反噬的征兆。
但她抬眼时,目光依然清亮如寒潭:韩师兄,我能撑到你斩了这老东西。
韩林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当年小竹峰竹影下,陆雪琪递来凉茶时泛红的耳尖;想起正魔大战时,她站在自己身侧,青萍剑与青冥剑交击出的火星。
此刻她发间的木簪歪了,发尾沾着血,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他安心。
他反手握住焚天之笔残痕,赤金光芒瞬间笼罩全身,我替你斩。
笔锋落下的刹那,整个命运牢笼发出垂死的哀鸣。
金线成段成段地崩断,天书老人的虚影被撕成碎片,却仍有一道残念尖叫:蚊道人吞了三十三重天的本源......你护不住这个世界!
我护不住?韩林的笑声染着血,但至少能护你等不到那一天。
笔锋重重扎进命运源流核心。
地动山摇。
韩林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看见命运源流的裂痕里,露出了被封印千年的星芒——那是本该通往洪荒的飞升通道。
韩师兄!陆雪琪的声音带着急,小凡那边传讯说,他体内的锁链......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韩林转头望去,只见正北方天际有红光冲天而起,像是有什么被禁锢了千年的东西,终于挣开了最后一道枷锁。
他攥紧青冥剑,掌心的银铃碎片突然发烫。
柳烟说的光,终究还是照进来了。
只是这光里,有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命运源流的裂隙里,星芒如碎银般泼洒。
韩林握剑的手微微发颤,陆雪琪那句小凡体内的锁链还在耳畔嗡嗡作响,正北方向的红光已刺破云层,像一柄倒悬的赤焰长枪。
是锁魂链!陆雪琪突然踉跄着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凉得惊人。
她望着那团红光的方向,青萍剑在她掌心震颤如活物,当年四灵血阵里,他被兽神重创时,我在他识海见过类似的纹路......原来不是残留的兽神之力。
韩林瞳孔骤缩。
他想起正魔大战时,张小凡为救田灵儿硬接三妙仙子的七绝剑气,胸口裂开的伤口里曾闪过一线幽蓝,当时只当是噬血珠的反噬。
此刻那红光里翻涌的锁链虚影,每一道都刻着与命运源流同源的金纹——原来天书老人早就在他体内埋下了伏笔,像根扎进骨缝的刺。
咳......远处传来闷哑的喝声。
韩林运起目力望去,只见张小凡立在半空中,周身被血雾笼罩。
他的白衣已看不出原色,左肩处的锁链正从皮肤下钻出,泛着幽蓝的光,每一寸延伸都在撕扯肌肉,露出森白的骨茬。
但他仰着头,嘴角却挂着笑,像是终于撕开了裹在伤口上的腐布。
这锁链......原是困我的,也是困他的。张小凡的声音被锁链摩擦声割裂,他抬起染血的手,掌心浮起半枚青铜锁片——正是韩林在命塔底层见过的,刻着二字的残片,柳烟说过,命运牢笼要锁的从来不是凡人,是能打破规则的变数。
我这样的变数......他突然攥紧锁片,锁片边缘刺进掌心,就该被锁死在局里。
锁链突然暴涨十丈!
幽蓝光链如灵蛇般窜向四面八方的空间裂缝,每碰到一道裂隙便发出刺啦的爆响。
张小凡的膝盖重重砸向虚空,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但这一次,我偏要做根楔子!他仰天大吼,鲜血顺着下颌滴在锁片上,韩兄弟,你去斩那老东西!
这空间裂缝......换我为你断后!
韩林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大竹峰的晒谷场上,张小凡蹲在角落修补竹篮,被田灵儿笑笨手笨脚时泛红的耳尖;想起草庙村废墟里,少年攥着烧火棍说我要变强,不再让人被杀的眼神。
此刻那个总说我不行的张小凡,正用带血的锁链将自己钉在命运牢笼的裂缝上,像株在石缝里硬生生长大的野竹。
陆姑娘。韩林转头看向身侧的陆雪琪。
她的青萍剑仍悬在半空,银白剑光虽亮,却像风中的烛火般摇晃。
他看见她的指尖在滴血,每一滴血落下都化作细小的剑纹,汇入那道贯穿九霄的剑光里——她在燃烧本命精血。
陆雪琪抬头,眼底的血丝漫成蛛网,却仍笑得清浅:我撑得住。她抬起没受伤的手,轻轻碰了碰韩林腰间的银铃碎片,柳烟用残魂给你开的门,我总得把路铺直了。
韩林突然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冷得像冰,他却觉得烫,烫得掌心的银铃碎片都跟着发烫。
那是柳烟最后的温度,是陆雪琪燃烧的本命,是张小凡用血肉撑住的裂隙——这些温度顺着他的血管往心脏里钻,烧得他眼眶发疼。
看好了。他低喝一声,左手按在青冥剑上,右手将焚天之笔残痕抵在眉心。
赤金纹路顺着他的经脉游走,每走一寸都像被火油浸过的鞭子抽过,识海深处传来本源碎裂的脆响——他早算过,这一击要耗掉他百年苦修的本源,或许还不够。
但没关系,柳烟说过光会进来的,现在光就在他手里。
柳烟的命契,是引火的绒绳。他闭了闭眼,银铃碎片在掌心灼出焦痕,陆姑娘的剑意,是铸剑的熔炉。青萍剑的银白剑光突然暴涨,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光茧里,小凡的锁链......他睁开眼,眼底映着北方那团红光,是锁死困兽的牢笼。
焚天之笔突然发出龙吟。
笔锋所指,命运源流的金纹开始扭曲,像被投入沸水的丝绸。
韩林凌空挥笔,第一笔写,天地间所有锁链突然绷直;第二笔写,陆雪琪的青萍剑地炸成千万道细剑;第三笔悬在半空,他望着天书老人还在挣扎的残念,轻声道:第三笔,该你取名。
最后一笔落下的刹那,三种力量在命运源流核心轰然相撞。
柳烟的命契化作银焰,陆雪琪的剑意凝成冰刃,张小凡的锁链织成牢笼,三股洪流裹着焚天赤金,将天书老人的残念死死按进火里。
不——!天书老人的尖叫刺穿云霄,他的虚影开始崩解,金纹剥落处露出底下腐烂的灰黑,蚊道人会......
他等不到那一天了。韩林抹去嘴角的血,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至少在这个世界,你编织的命运,到此为止。
火焰越烧越烈。
天书老人的虚影先是碎成星屑,接着连星屑都开始融化,最后一缕残念在火中嘶叫着消散。
命运源流的金网像被扯碎的锦缎,大片大片地坠落,露出底下真实的星空——那是被封印千年的洪荒通道,此刻正泛着温润的青光。
轰——!
命运牢笼彻底崩塌的巨响震得韩林耳膜发疼。
他踉跄着跪在虚空中,看着漫天金纹碎片如流星坠落。
陆雪琪的青萍剑一声掉在他脚边,她整个人栽进他怀里,发间的木簪终于掉了,乌发散开来,遮住了她苍白的脸。
雪琪?韩林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指尖触到的却是温热的呼吸。
他松了口气,抬头去找张小凡,却见那团红光已经弱了下去。
张小凡倚在锁链上,锁链正缓缓缩回他体内,在他身上留下狰狞的疤痕,但他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轻松:韩兄弟,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韩林想笑,却发现眼眶发酸。
他抱着陆雪琪站起身,脚下是命运崩塌后的混沌虚空。
风从洪荒通道里吹过来,带着他从未闻过的清香。
他突然顿住——
有极轻的声音,混在风声里,钻进他的耳朵。
韩林猛地转头。
身后只有混沌的雾气,却有一缕银芒从雾气里飘出来,落在他掌心的银铃碎片上。
碎片突然发出柔和的光,像有人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他望着那片混沌未明的虚空,忽然想起柳烟说过的话:光会进来的。
现在光进来了,可光里有新的影子在晃动。
韩林握紧银铃碎片,青冥剑在腰间轻鸣。
他知道,这一战只是开始——命运废墟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