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源流的金网碎成星屑坠落时，韩林的膝盖正陷在虚空中。
他抱着陆雪琪的手臂早没了知觉，可掌心还能清晰触到她后颈的温度——那点温热像颗小太阳，在他冰凉的手心里一跳一跳。
雪琪？他又唤了一声，喉间泛起腥甜。
刚才硬接天书老人最后一击时，他的内脏早被震得错位，此刻每说一个字都像有碎玻璃在喉咙里滚。
陆雪琪的乌发扫过他手背，带着点草药香，是她常用的青竹油味道。
他低头，正撞进一双清冷的眼——她不知何时醒了，眼尾还沾着血渍，却硬是撑着要坐直：韩...林？
我在。他赶紧托住她后腰，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抖。
转头去看张小凡时，那抹红光已经淡得像要融化在空气里。
张小凡倚着锁链，胸前的道袍被烧出个焦黑的洞，露出底下狰狞的疤痕，血正顺着锁链纹路往下淌，滴在虚空中发出轻响。
说没事的是你吧？韩林扯了扯嘴角，声音发哑。
张小凡笑了，露出点白牙：真不打紧...这锁链吃了我十年精血，今儿总算吐回点本儿。话音未落，他突然皱眉低头——锁链贴在他心口的位置，正泛起细密的金纹，像有活物在皮肤下爬。
韩林刚要开口，识海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瞳孔骤缩——那是九霄签印系统的波动。
从前每日准时响起的清铃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连带着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念头沉入识海，只见熟悉的签到界面正在崩解，金色光粒簌簌坠落，露出底下新浮现的界面：【混沌建制】四个古篆字泛着幽蓝光芒，旁边浮动着一行小字：旧世法则湮灭，新域需重铸根基，宿主可通过收集法则残片激活功能。
系统...他低唤一声，指尖无意识攥紧了银铃碎片。
那是柳烟留给他的最后遗物，此刻正贴着他掌心发烫。
忽然有极轻的声音钻进识海，像春夜的风拂过草叶：看...那些光。
韩林猛地抬头。
混沌虚空中，原本坠落的金纹碎片竟有几缕悬停了。
它们裹着暗红余烬，像将熄未熄的火种，在雾气里明明灭灭。
他想起柳烟消散前说的话：光会进来的。此刻那些火种里分明流转着细碎的法则纹路，是命运源流崩溃时未被完全焚毁的残片。
韩林！陆雪琪的声音突然带着急切。
她不知何时已撑起青萍剑，剑身泛着幽绿微光——那是诛仙阵图被扰动的征兆。诛仙泡影在扭曲。她指尖按在剑脊，眉峰紧蹙，原本稳定的七脉灵枢线正在断裂，像是...有人在重新捏塑天地结构。
韩林心口一沉。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虚空在变化，原本混沌的雾气正被某种力量梳理，像有双无形的手在编织新的经纬。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银铃碎片，那点银光突然暴涨，照得周围雾气透亮——那些命运火种里的法则残片，此刻正顺着银芒往他识海钻。
是柳烟...他喃喃，喉咙发紧。
系统界面上的混沌建制突然泛起金光，那些钻进来的法则残片像雨滴落进湖，在界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能清晰感觉到，每吸收一片残片，识海里就多了道清晰的脉络，像是在构建某种新的规则框架。
小心。陆雪琪突然按住他肩膀。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我以剑意传讯通天峰，道玄师伯说...整个青云山的灵气都在往这里涌。她抬头看向洪荒通道，那里的青光不知何时变作了紫金色，像是要把这里变成...新的世界核心。
韩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注意到张小凡的锁链在发光。
原本暗红的锁链此刻泛着幽蓝，金纹顺着他的血管往手臂上爬，连他原本苍白的脸都染上了层不自然的红晕。
张小凡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臂，喉结动了动：韩兄弟...这锁链...好像活了。
话音未落，锁链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
那声音像古钟撞破晨雾，震得虚空中的命运火种都跟着轻颤。
韩林瞳孔微缩——他分明看见，锁链上的金纹里，浮现出与混沌建制界面相似的古篆。
小凡？他刚要迈步，陆雪琪突然拽住他衣袖。
她的手在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某种更深的警惕：韩林，你看那些命运火种...
韩林转头。
原本零散的火种此刻正在聚集，银铃碎片的光像根线，将它们串成个发光的茧。
茧的中心，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像是...柳烟的轮廓。
他忽然想起系统界面上的混沌建制，想起陆雪琪说的天地重塑，想起张小凡体内异动的锁链。
命运源流崩塌的余波还未平息，新的风暴，已经在这些细微的变化里悄然酝酿。
先稳住。他深吸口气，将陆雪琪往怀里带了带，雪琪，你守着小凡；我去看看那些火种。他的手指抚过腰间的青冥剑，剑鸣骤然响起，不管是什么，总该...由我们来定。
虚空中，那团由命运火种结成的茧突然裂开道缝。
银芒涌出来的刹那，韩林听见识海里系统的提示音重新响起，带着点机械的沙哑：检测到法则残片收集进度13%，混沌建制功能部分激活——请宿主，准备构建新域。
而在不远处，张小凡的锁链突然爆出刺目蓝光。
他闷哼一声，锁链竟穿透皮肤，在他背后凝成半透明的虚影——那是条首尾相接的衔尾蛇，蛇身布满与混沌建制相同的古篆。
韩林的目光扫过那道虚影，又落回火种茧上。
风从洪荒通道里吹过来，带着陌生的清香，却也卷着某种让他后颈发寒的气息。
他握紧青冥剑，忽然明白——他们毁掉的，不过是旧世界的枷锁；而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创世之局。
锁链穿透皮肤的刺痛从心口漫开时，张小凡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那道原本暗红如凝血的锁链，此刻正泛着幽蓝微光，金纹像活过来的灵虫，顺着血管往他肩膀、脖颈攀爬。
他能听见骨骼发出细微的声，不是断裂，更像是某种被禁锢多年的关节终于找到了该有的位置。
小凡？韩林的声音带着紧绷的关切。
张小凡抬头，看见对方眼中映着自己的影子——他背后那道半透明的衔尾蛇虚影正缓缓转动，蛇身的古篆与混沌建制界面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不疼。他扯了扯嘴角，喉间却溢出一声闷哼。
锁链在锁骨处骤然收紧，他眼前闪过十年前的画面：那时他被锁在滴血洞中，锁链啃噬血肉的痛比现在剧烈百倍，可此刻的疼里，竟带着几分解脱的热意。这锁链...在认我。他低头盯着心口的金纹，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当年它锁的是我的命，现在...它要还我掌控命的权。
韩林的指尖在识海界面上停顿了。
系统提示法则残片收集进度13%的数字正在跳动，每跳一次，那些被银铃碎片牵引的命运火种就多融进界面一分。
他能感觉到，柳烟留下的银铃碎片此刻正贴着他心脏跳动，每一下都在往他本源里注入清凉的力量——那是她用命塔守护者最后的本源，为他铺就的路。
雪琪，帮我护住小凡。他转身时，青冥剑自动出鞘，悬浮在身侧嗡鸣。
陆雪琪的青萍剑已与他的剑形成剑阵，剑光交织成网，将张小凡笼罩在中央。
她的指尖仍泛着青白，却用力点了点头：你放心。
韩林深吸口气，目光落向识海里的混沌建制。
界面最下方不知何时浮现出三个选项：【火种】【符文】【本源】。
他的意识轻轻触碰【火种】，那些裹着暗红余烬的命运残片便如星河流转，在界面上勾勒出模糊的山川轮廓；再触【符文】，张小凡背后的衔尾蛇虚影突然暴起，蛇信子一卷，竟将那些山川轮廓的脉络镀上了金；最后，他咬了咬牙，将指尖按在【本源】上——识海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痛，他的本命真元如开闸的洪水，顺着界面纹路疯狂倾泻。
韩林！陆雪琪的惊呼混着剑气破空声钻进耳朵。
他眼前一阵发黑，却强撑着抬头——混沌虚空中，原本被梳理的雾气突然翻涌，像是有巨手在搅动深渊。
他构建的山川轮廓正在崩解，刚成型的河流脉络地断裂成碎片。
还差...最后一步。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激得神智一清。
本源之力不要命地往外涌，他能看见自己的掌心渗出鲜血，在虚空中凝成细小的血珠——那是他作为守剑人千年来累积的本源，此刻正化作最锋利的刻刀，在混沌里雕琢新世界的雏形。
当第一缕晨光般的金光从山川轮廓中升起时，识海里突然炸开惊雷。
你胆敢篡改诸界根基？
声音像锈迹斑斑的古钟，带着碾碎星辰的重量，直接撞进韩林识海。
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半步，青冥剑坠地。
陆雪琪的青萍剑瞬间护在他身侧，剑鸣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暴戾：什么人！
张小凡的锁链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衔尾蛇虚影张开蛇口，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咬去。
可那声音根本不受影响，继续在韩林识海里震荡：旧世崩解是天道定数，你一介蝼蚁也配重构法则？
韩林捂住耳朵，指缝里渗出鲜血。
他能感觉到那道意志像无形的手，正顺着混沌建制界面往里钻，试图捏碎他刚构建的世界框架。
本源之力被压制得几乎停滞，他甚至能听见界面纹路开裂的声响。
柳烟说...光会进来的。他突然笑了，染血的嘴角咧开，我偏要看看，是你的手硬，还是这光更锋利。他弯腰拾起青冥剑，指尖抚过剑脊上的焚天之笔残痕——那是他在洪荒战场捡回的残片，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泛起赤金光芒。
本源之力突然不受控制地沸腾。
韩林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轰鸣，那是本源燃烧的声音。
他将青冥剑抵在眉心，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虚空中画出奇异的符纹。混沌建制，给我...凝！
识海里的界面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那道意志的手顿了顿，像是被烫到般缩回。
韩林趁机将最后一丝本源注入界面，刚成型的山川轮廓突然变得清晰——有清泉从高山之巅奔涌而下，有草木在平地上抽芽，有飞鸟从云端掠过，连空气里都染上了若有若无的花香。
你会后悔的。那声音最后响起时，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狠戾，诸界轮回，从无例外。
话音未落，韩林眼前的虚空突然裂开道漆黑的缝。
那缝只存在了刹那，却让他捕捉到里面翻涌的灰雾——与他构建的新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带着腐朽的死亡味道。
韩林！陆雪琪的手按在他后背，输入一股温和的真元。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坐在地，额角的汗滴在虚空中凝成冰晶。
张小凡的锁链已恢复成普通模样，正软软垂在他脚边，可他背后的衔尾蛇虚影仍在缓缓转动，蛇目中的金芒未褪。
成功了？陆雪琪轻声问。
韩林抬头看向自己构建的山川，见那清泉仍在流淌，草木仍在生长，这才露出个苍白的笑：勉强...稳住了框架。他的目光扫过那道刚裂开又闭合的漆黑缝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焚天之笔残痕，但刚才那东西...还会再来。
虚空中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钻进鼻腔。
韩林猛地抬头，却只看见混沌雾气翻涌如常。
他握紧青冥剑，剑鸣里多了丝警惕——刚才那缕檀香，像极了他在洪荒古卷里读到的，某种早已湮灭的古修所用的熏香。
不管是谁。他低声说，鲜血还在从指缝滴落，既然敢来搅局...就做好被我斩在这新世门前的准备。
远处，那道刚成型的山川轮廓中，第一朵花正缓缓绽放。
而在混沌深处，某个被灰雾笼罩的身影放下了观世镜，指尖摩挲着镜面上的裂痕，唇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有意思...这守剑人，倒比我预想的更能折腾。他的声音混着沙哑的咳嗽，却带着说不出的沧桑，既然你要建新世界...那我就来会会你这新世之主。
韩林不知道，在混沌更深处，有双眼睛正透过层层迷雾注视着他。
他只知道，自己掌心的焚天之笔残痕还在发烫，而识海里的混沌建制界面上，法则残片收集进度已经跳到了27%。
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