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雨推开门时,那个穿灰色风衣的女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桌面。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睫毛很长,瞳仁是深褐色的,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漂亮,却没什么温度。
“坐。”女人开口,声音有点哑,像是很久没好好说话。
戚雨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没急着开口,先打量起对方。
灰色风衣的领口扣得很严,袖口也拉到了手腕,左手插在衣兜里,始终没拿出来。
皮肤在灯光下白得有点病态,眼下有两道青黑,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
女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缓缓摘下口罩。露出的下半张脸很秀气,只是嘴唇干裂,嘴角还有点破皮。
“我是单雯。”她开门见山,目光落在戚雨的胸牌上,“单义元的女儿。”
戚雨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了点:“你知道我们在找你。”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单雯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没笑出来:“李辉瑞老师的事……”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我很抱歉。赵立明那个混蛋,拿我的命威胁他,逼他制毒。李老师早就想退出了,他们怕他走漏消息,才……”
“才给他注射了‘蓝月’,让他在教室里失控?”戚雨接话,目光始终没离开她的眼睛。
单雯的睫毛颤了颤,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是。都是我的错。三年前我爸入狱,我走投无路,‘蛇刃’的人找到我,说能帮我报仇,还能让我爸减刑。我那时候太傻了,居然信了他们的鬼话……”
“报仇?”戚雨往前倾了倾身,“报什么仇?你父亲不是因为制毒被抓的吗?”
“不是!”单雯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布满红血丝,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他是被陷害的!我爸根本不想制毒,是‘蛇刃’绑架了我,把我关在仓库里,断水断粮,逼他交出配方!他为了救我,才答应跟他们合作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积压了多年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他们说只要我爸做出第一批‘幽灵’,就放了我。”
“可等他交了货,那些人根本没兑现承诺,反而把我送到了国外,说是‘保护’,其实就是软禁!”
“我爸后来在法庭上喊的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他是想让我知道,他留了后手……”
戚雨递过一盒纸巾,没说话。
单雯抽了两张擦眼泪,肩膀还在微微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我爸在监狱里托人给我带过一封信。”她从风衣内袋里拿出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信纸,边角都磨破了。
“是一个刑满释放的狱友偷偷带给我的,说我爸被关禁闭前,趁着放风塞给他的。”
戚雨戴上手套,接过密封袋。信纸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的字迹很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的,墨迹还有点晕染:
“雯雯,若见此信,父已不在。‘蛇刃’要的不是配方,是能批量生产的技术。立县有‘老板’,速避。找戚明远,信他。”
短短几行字,最后两个字的笔画都叉开了,像是写字的人突然没了力气。
戚雨的心脏猛地一缩——“找戚明远”,父亲的名字。还有老板这个代号,再次出现了。
“‘老板’是谁?”她把信纸放回密封袋,推还给单雯。
“我爸没说具体是谁,只说是‘蛇刃’在立县的重要人物,负责技术研发,还是他们在边境的毒品网络核心。”
单雯捏紧了密封袋,指节泛白,“这个人最近一直在立县活动,我偷听到赵立明跟他打电话,说目标是开发一种新型毒品,能控制人的意识。”
“控制意识?”戚雨皱眉,“李辉瑞注射的‘蓝月’?”
“不,‘蓝月’只是初代产品,致幻为主,不稳定。”单雯摇了摇头,声音压得很低,“他们已经做出二代产品了,叫‘傀儡’。”
“傀儡?”
“对,服用者会产生强烈的服从倾向,听到特定指令就会像提线木偶一样照做,而且事后不会有记忆。”
单雯的声音在发抖,“‘蛇刃’想用它控制那些关键人物——官员、商人,甚至……警察。”
最后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戚雨的耳朵里。她想起局里那些加班加点的同事,想起江牧宇疲惫的脸,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单雯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放在桌上。瓶子里装着淡蓝色的晶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这是‘傀儡’的样品,我从赵立明的实验室偷出来的。你们可以拿去化验,成分绝对是你们没见过的。”
戚雨看着那个小瓶子,没立刻去碰:“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按你说的,‘蛇刃’对你有恩,你完全可以跟他们一起走。”
单雯低头笑了笑,笑声有点苦:“恩?把我当人质,软禁我五年,逼我爸做伤天害理的事,这叫恩?”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戚雨脸上,“我爸的信里说,戚明远警官是当年唯一怀疑案子有问题的人,是唯一可能帮他翻案的人。你是他的女儿,对吗?”
戚雨点了点头。
“那我就信你。”单雯站起身,风衣的下摆扫过椅子腿。
“赵立明明天下午三点会去城南货运站交接一批货,是‘傀儡’的半成品。接货的人,很可能就是‘老板’。这是你们抓住他的最好机会。”
她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又回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戚雨:“还有件事……”
“你说。”
“小心你们局里的人。”单雯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蛇刃’的渗透能力远超你们想象,他们……可能已经在你们身边了。”
说完,她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走廊里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快就消失在拐角。
戚雨坐在原地没动,手指敲着桌面,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单雯的出现太巧了,时间、地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
既提供了关键线索,又抛出了“内鬼”的疑云,甚至还提到了父亲,试图拉近关系。
是真的走投无路想求助,还是……另一个陷阱?
她拿起那个装着“傀儡”的小玻璃瓶,对着灯光看了看。
淡蓝色的晶体像碎掉的星星,漂亮,却藏着致命的危险。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江牧宇。
“戚雨,查到赵立明的下落了!”江牧宇的声音带着兴奋,“他藏在城南货运站附近的一个废弃仓库里,我们的人刚盯上他!”
戚雨心里一动:“货运站?”
“对,就是那个专门发往边境的货运站!”江牧宇顿了顿,“怎么了?你那边有情况?”
戚雨看着窗外的夜色,缓缓开口:“单雯刚才来过了。”
她把单雯说的话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包括“老板”和“傀儡”,还有明天下午三点的交接。
“‘老板’?控制意识的毒品?”江牧宇的声音沉了下来,“这伙人胆子太大了!”
“她还说,‘蛇刃’可能渗透进了局里。”戚雨补充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江牧宇坚定的声音:“不管有没有内鬼,明天的行动必须进行。抓住‘老板’,一切就清楚了。”
“我让技术队现在就化验‘傀儡’的成分。”戚雨拿起玻璃瓶,“你那边先别打草惊蛇,等明天下午再动手。”
“明白。我现在就去部署警力,这次一定不能让他们跑了!”
挂了电话,戚雨拿着样品去了实验室。小张看到那淡蓝色的晶体,眼睛都直了:“这玩意儿看着挺漂亮,毒性很强?”
“单雯说能控制人的意识。”戚雨把瓶子递给她,“尽快化验,我要详细的成分报告。”
“好,保证天亮前给你结果!”小张立刻忙活起来,烧杯碰撞的声音在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戚雨走出实验室时,走廊里空无一人。凌晨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凉意。
她想起单雯最后说的话——“小心你们局里的人”。
会是谁?那个每天给大家订咖啡的内勤?还是某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老刑警?甚至……
她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压下去。现在不是怀疑自己人的时候。
回到办公室,戚雨翻开父亲的旧档案,在里面翻找“单义元”的名字。
终于,在一份审讯记录的角落里看到了——父亲当年确实对单义元案提出过质疑,认为单义元的口供有矛盾,但当时的证据链“完整”,他的质疑没被采纳。
原来单雯说的是真的,父亲当年确实怀疑过。
那单雯说的其他事,是真的吗?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解开谜团的钥匙,还是更深的陷阱。但不管是什么,她都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