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菈塔托丝,”她首先自我介绍,平静而从容,“布朗陶现任家主。”
“哈洛德子爵。”哈洛德很少在自我介绍时带上爵位,但此刻他衷心希望对方明白这个头衔在维多利亚意味着什么。他微微颔首,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轻轻一点,“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子爵大人也是恩希欧迪斯的客人吗?”菈塔托丝问。她的目光扫过壁炉里跳动的火焰,又落回哈洛德脸上。
“哈。”严格来说维多利亚人是不速之客,但哈洛德当然不会承认这一点。他端起茶杯,杯沿在唇边停留片刻,“恩希欧迪斯是开斯特公爵的族侄。我不过是替公爵大人前来探望。”
“你们外面的人,在走亲戚的时候,”菈塔托丝向前走了一步,靴底踩在老旧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都要带兵吗?”
“那些孩子只是护卫,”哈洛德矢口否认,茶杯放回桌面的动作比平时稍重了些,“跟我出来见见世面罢了。”
“您的护卫似乎没有忠于职守。”菈塔托丝的目光转向窗外——旅店外安静得反常。
维多利亚人在这里已经住了许多天,对每日照面的老板没有多少戒心,喝了老板端给他们的加料羊奶后,都已经沉沉睡去——但菈塔托丝问的显然不是外面那几个打盹的哨兵,“他们都去了哪里呢?”
“我也不是那种刻薄的领主。”哈洛德向后靠进椅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从容。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这么晚了,他们当然是去休息了。”
银心湖上的都是“山雪鬼”,跟我哈洛德有什么关系?
开斯特公爵可以对恩希欧迪斯施压,那是因为恩希欧迪斯明白一名维多利亚公爵可以调动多少力量;而哈洛德却不会傻到去威胁一个谢拉格土着——就像那晚举着猎弓冲击旅店的猎人一样,他们不知道子爵的命值多少钱,甚至不一定知道维多利亚。
无知的人往往最疯狂。
哈洛德不祥的预感似乎成真了。菈塔托丝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在火光映照下却并不温暖,“那怎样才能让您的护卫回来呢?”
“哈哈,阁下想要见这些孩子?”哈洛德的笑声听起来有点干,“不如等到明天……”
“如果这座旅店着火了,”菈塔托丝图穷匕见,声音依旧平稳,却让室内的温度骤降,“他们会回来吗?”
哈洛德的笑容消失了。茶杯与托盘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阁下,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
“布朗陶家出产木材。”菈塔托丝没有理会他的警告,指尖轻轻抚过身旁一根支撑梁柱。木料表面粗糙的纹理在她指腹下延伸,“以我的眼光,这座旅店是用谢拉格的冷杉木建造的。冷杉非常坚固,但有一个小小的缺点——大量分泌的树脂让它们更加易燃。”
她顿了顿,仿佛真的在评估,目光缓缓扫过屋顶的梁木、墙面的护板、地板拼接的缝隙。
“这样一座旅店,从点燃到全部烧光,”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钉进空气里,“只需要烹饪一蛊奶酪锅的时间。”
“但是,”她不给哈洛德任何插话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谢拉格人从不害怕火灾。火是恶魔的力量,在房子着火的时候,只要虔诚地祈祷,耶拉冈德就会降下风雪,熄灭恶魔的火焰。”
她转过身,直面哈洛德。火光在她深色的瞳孔里跳跃。
“子爵大人,”菈塔托丝说,“现在开始祈祷吧。您认为耶拉冈德会保佑我们吗?”
哈洛德仿佛真的闻到了一股烟味——也许是壁炉里柴火爆开的火星,也许是心理作用。游走于维多利亚权力旋涡多年的他,此刻也不得不勃然色变:无知的人果然是疯子!
……
银心湖。
照明弹·mc方块改就像博士打在地图上的、召唤攻击的红点,每次落下,无不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距离较近的位点,可以让银灰或者角峰直接投掷——银灰甚至能做到200米内指哪儿打哪儿;而角峰则是力大砖飞,不像掷更像是砸过去的……
而那些距离太远、难以保证落点位置的,就由博士操控无人机精准“空投”。
这些由干员塞在包裹里“偷渡”的微型无人机都有隐形涂装,在黑夜中很难被察觉。对于忽然被强光闪瞎猫眼的菲林来说,那简直是“天降正义”——前一秒还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形,下一秒就像舞台上的演员被聚光灯锁定,暴露无遗。
“[维多利亚粗口]!”又一名士兵在试图偷袭时被暴露出来,慌忙举起盾牌遮挡刺眼的光芒,却已经晚了。
如此数次以后,维多利亚人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仿佛有一双隐藏在幕后的眼睛在纵观全场,战场的每一个细节,都不出祂的视线之外。
就算是那些传说中的战场指挥官也不可能做到。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神。
“耶拉冈德在指引我们!”阿克托斯挥出一斧,斧刃劈开寒风,大声道(博士闻言差点在冰面上滑一个跟头),“让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无所遁形!”
“耶拉冈德在上!”“神迹”的出现,让谢拉格人士气高涨。
尽管装备差距巨大,但在人数和气势的弥补下,无论是佩尔罗契的“刀斧手”还是布朗陶的护卫,都渐渐加入了战斗,成为了有生力量。
但与此同时,受伤人数也在增加。罗德岛救援小队渐渐有点忙不过来了——阿米娅手中的源石技艺光辉几乎没有停歇过;崖心的登山镐一次次甩出、拖回;克洛丝穿梭在伤员之间确认状态;极境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频繁响起,报出一个又一个坐标。
“盟友,”银灰忽然伸手拉住博士——手杖打在冰面上的声音中开始出现不祥的杂音,那是一种细微的、仿佛冰层在深处开裂的“咔嚓”声,“小心!”
上千人的“大乱斗”,终于让银心湖的冰面不堪重负。其实裂纹和“咔嚓咔嚓”的声音早就已经出现,只是在黑暗和混乱中一直被忽略了。
“好家伙,”博士低头看了眼脚下。虽然隔着靴底,但他仿佛能感觉到冰层深处传来的、细微的震颤,“真要冬泳大赛?”
银灰闻言哭笑不得,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吱”声在脚下响起!他立刻拽着博士往旁边跨了几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寒风——
紧接着,在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一条巨大的裂纹像黑色的闪电般延伸过来!
裂纹迅速分裂、蔓延,像蛛网一样在湖面上扩展。所过之处,冰面发出痛苦的呻吟,稍不留意,便会一脚踏空!
另外一边,阿克托斯也紧紧拉着烈夏,另一只手死死握着战斧,指关节捏得发白。他口中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某种古老的敬畏:“喀兰之心融化……”
“啊?”烈夏一头雾水,她正努力在摇晃的冰面上保持平衡,“融化?冰面?”
这还用你说吗大叔?这么大个缝……
裂纹蔓延得太快,总有人躲避不及——尤其是不擅长判断冰层厚度、寻找落脚点的外乡人。
“扑通!”
第一声落水响起时,像是什么信号。
紧接着,“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接连响起,间隔越来越短。浸泡在冰水混合物中,即使是泰拉超人也会很快失温。冰面下的黑暗吞没了一个又一个身影,呼救声、挣扎的水花声、试图营救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
仅仅靠罗德岛救援小队去捞人,是来不及的!
“都停停!”博士喊道,声音穿透混乱,“先救人!”
虽然这里的人不听博士指挥,但冰面显然不再是可靠的落脚点。除了打上头的,大部分人都忙着关心脚下,发现战友落水的,第一反应也是先扔下武器,趴下来伸手去够。
“点起火把!”银灰第一个下令。
阿克托斯不甘落后:“点起火把!救人!我看看哪个杂碎这时候放冷箭!”
休露丝的声音也从布朗陶家的方向传来,带着焦急:“点火把!看看谁掉下去了?”
急于营救战友的维多利亚人和卡西米尔人也顾不上暴露,开始打手电筒。
博士纵观全场,发现正在“掉血”的落水者,就把照明弹投放过去,让旁边的人及时发现。
银心湖上逐渐亮起了越来越多的光点——火把的橙黄、手电筒的惨白、照明弹刺眼的白炽——仿佛黑色天幕上无数混乱的星子,在破碎的冰面之间摇曳闪烁。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新的星子像一条河流,从湖岸远处缓缓汇聚过来。
落后一个多小时脚程的炎国大学生们提着探照灯、打着手电筒,终于走到了银心湖,然后他们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破碎的冰面像巨大的拼图碎片,在黑沉沉的水面上漂浮。落水者在冰水间挣扎,救援者趴在冰缘伸手,更多人举着火把焦急地移动。
远处还有零星战斗的撞击声,但大多数人都已停下了厮杀。
“[炎国粗口]有人落水了!好多人!”
“啊?老乡们不是说湖面冻得可结实了,绝对没有问题吗?”
来不及吐槽谢拉格老乡怎么如此不靠谱,或者庆幸自己来得晚,不然这时候就该在水里了——朴素的人道主义让他们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事:“赶紧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