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曳,映照出匆忙的人影。林不觉靠在赵铮肩上,每走一步,寒髓咒便如毒蛇般噬咬骨髓。他满头白发在月光下格外刺眼,右眼的青光几乎熄灭。
师兄,歇会儿吧。小石从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厚袄,披在林不觉肩上。那包袱里,装着从水月庵带出的真律鼎,现在已化作一道青纹,隐于林不觉右眼。
不能停。林不觉声音虚弱,三清观主会煽动百姓,说我们用妖术救人。若不解释清楚,西市百姓难逃之罪。
阿福拉着小石的手,小脸苍白:小石哥哥,我饿。
小石从怀中取出半块饼,掰成两半:先吃这个。等救完人,师兄带我们去吃糖葫芦。
阿福摇头:我不要糖葫芦。我要娘亲。
小石沉默。自从离开北荒,阿福每晚都梦到母亲。那日雪崩,阿福的母亲将她推出,自己却被掩埋。赵铮曾说,阿福的娘亲可能还活着,被三清观抓去炼丹。
西市入口,火把通明。官兵封锁街道,三清观道士站在高台上,宣讲妖术害人。百姓聚集,有人哭泣,有人愤怒。
昨日河水突清,是妖法!道士高喊,林不觉勾结妖族,用邪术控制河水,抽取百姓魂魄!官府慈悲,只抓主犯,从犯交出林不觉,可免死罪!
人群中,一个老者站出:胡说!我孙子腹泻三日,昨夜河水变清,他就好了!何来抽魂魄?
道士拂尘一挥:冥顽不灵!两名官兵拖走老者,人群骚动。
林不觉推开赵铮,踉跄上前:住手。
人群分开,百姓认出林不觉,惊呼:守鼎人!
道士冷笑:妖人现形了!拿下!
官兵涌上,赵铮、赵莽挡在前面。林不觉右眼青光微闪,望向道士:你左袖的银针,是三清观炼丹用的魂引针,对吧?
道士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每晚都做噩梦。林不觉声音虚弱,但气势不减,梦见被你抽走魂魄的孩童,站在床前,问你为何夺走他们的命。银针上的血迹,是童血,对吧?
无形气势如山,道士踉跄后退,银针从袖中掉落。人群哗然,有人捡起银针,怒吼:这是我儿子失踪那日戴的!你这妖道!
混乱爆发。林不觉寒髓咒加剧,单膝跪地。云娘扶住他:用我的血。丹渣能暂时压制寒毒。
她割开手腕,鲜血滴入林不觉口中。寒意稍退,林不觉右眼青光恢复些许。他望向人群,声音清晰:西市百姓,听我一言。河水变清,非妖术,而是净化。三清观在河中投丹砂,抽取魂魄,炼万民长生丹。
一个妇人哭喊:我丈夫昨夜好转,今早又被抓走,说他!
是官府!另一人喊道,官府收了三清观的银子,诬我们通妖,没收家产!
林不觉望向官兵首领,右眼青光微闪:你右靴的银票,面额三千两,是三清观主给的,对吧?
官兵首领脸色大变:胡...胡说!
银票上有二字水印。林不觉轻声道,是律武监的银票。三十年前,律武监被屠,银库被劫。三清观主用这些银票,收买官府,掩盖真相。
官兵们面面相觑。首领拔刀欲砍,林不觉右眼青光如炬:
无形气势扩散,刀落地。首领浑身颤抖:你...你是什么人?
守鼎人。林不觉轻声道,今日,我代三百零七人,问你一句:法不护弱,何以为法?
人群寂静。突然,西市深处传来惨叫。火光冲天,一栋民宅燃烧。
有人纵火!小石喊道。
林不觉望向火光,右眼青光微闪:是王七。他带兵烧屋,逼百姓交出我们。
赵莽怒吼:我去拦他!他冲入火场,背出一个孩童。火势蔓延,更多房屋燃烧。
林不觉右眼青光大盛:救人。
他冲向火场,寒髓咒在全身蔓延。赵铮、小石、云娘跟上。百姓们也纷纷行动,提水灭火,救出被困者。
火场中央,王七带兵纵火,独眼狰狞:烧!全烧了!看妖人救不救得过来!
林不觉上前,右眼青光与火光相映:王七,你右袖的骨灰,是你女儿的,对吧?
王七一震: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人心。林不觉轻声道,你女儿不是病死,是被三清观主炼丹。你为求长生,亲手将她送上祭坛。骨灰在你袖中,是你最后的念想。
王七独眼含泪:闭嘴!三清观主说,炼成万民长生丹,能复活她!
谎言。林不觉右眼青光流转,万民长生丹需童血为引,你女儿的魂魄,早已被炼成丹引。你每晚抱着骨灰哭泣,三清观主却在笑。
无形气势如山,王七踉跄后退,骨灰洒落。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人放下火把。
叛徒!王七拔刀欲砍,赵莽从后抱住他,冲入火海。火焰吞噬两人,王七的惨叫与赵莽的怒吼交织。
赵莽!林不觉喊道,要冲入火海。
赵铮拉住他:师兄,火太大了!赵莽他...他选择用自己的命,换百姓的命。
火势渐小,王七的尸体被抬出,焦黑一片。赵莽不见踪影。百姓们跪地痛哭,为赵莽,为王七,为所有被卷入的人。
云娘扶住林不觉:寒髓咒又加重了。您只剩两日。
两日够了。林不觉望向西市,够救更多人。
一个老者捧着木盒上前:守鼎人,这是西市百姓凑的银子,助您对抗三清观。
林不觉摇头:不要银子。要真相。
老者打开木盒,里面不是银子,而是一叠纸——西市一百零八户被诬的名单。
这是证据。老者轻声道,官府收三清观银子,伪造通妖罪证。每户家产被抄,人被关押。
云娘接过名单,脸色凝重:景元帝已下旨,三日后,处决所有通妖者
两日。林不觉轻声道,两日内,我要翻案。
夜深,西市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林不觉靠在草席上,寒髓咒在指尖凝结。小石擦拭右眼,赵铮包扎伤口,阿福在角落睡着,抱着一个布娃娃。
云娘展开名单,轻声道:名单上,有醉月楼的账本。三清观主每月给官府送银子,金额与案件数量成正比。
林不觉右眼青光微闪:用定罪之力,翻案。
代价太大。赵铮担忧道,您只剩两日。
值得。林不觉轻声道,救一人,与救百人,都是救。
云娘忽然问:林录事,您为何当夜巡司?
林不觉沉默良久:十七岁那年,我父亲被诬妖言惑众,处死。临死前,他说真相不灭,火种不熄。我加入夜巡司,是为寻真相。
我加入醉月楼,云娘轻声道,是为查姐姐的死。她是律武监密探,死于三清观之手。
小石抬头:我右眼的青光,是林录事给的。在北荒,他为救我,耗尽半生修为。
赵铮摸着右臂疤痕:我是半妖,被族人驱逐,被人类唾弃。林录事收留我,教我辨药,说人妖之分,在心不在形
帐篷内,寂静无声。每个人都有伤,都有痛,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但此刻,他们聚在一起,不是为仇恨,是为守护。
阿福突然醒来,小手抓住林不觉的衣角:师兄,我梦到娘亲。她在唱歌,说阿福要勇敢
林不觉轻抚她的头:你娘亲很爱你。
我知道。阿福轻声道,但我想她。小石哥哥说,三清观抓了许多娘亲,炼丹。我想救她们。
林不觉右眼青光微闪:会的。等翻了案,我们去三清观,救所有被关的人。
云娘忽然道:林录事,有一事我一直未说。
什么?
真律鼎不在你眼中。云娘轻声道,在阿福身上。
所有人都震惊。阿福茫然:
云娘点头:阿福的布娃娃,是青丘火种所化。三清观要抓阿福,不是为炼丹,是为取火种。阿福的娘亲,是青丘族长的女儿。
林不觉望向阿福,右眼青光微闪。布娃娃在他眼中,呈现不同景象——不是布,而是青丘火种所化的守护灵。
难怪...林不觉轻声道,三清观追杀我们,不为真律鼎,为阿福。
阿福紧紧抱住布娃娃:不要抢走它。它是娘亲给我的最后礼物。
不会。林不觉轻声道,有我们在,没人能抢走它。
帐篷外,月光如水。西市的火已灭,但人心的火刚刚燃起。林不觉知道,真正的战斗,不在武力,在人心。寒髓咒在全身蔓延,但心是暖的。有他们在,再冷的寒冬,也有春意。
夜深人静,林不觉靠在帐篷边,望向星空。右眼青光微弱,却带着坚定。两日后,他将用尽最后力气,为西市百姓翻案。生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要被人看见。
远处,皇城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景元帝的龙椅上,三清观主独眼望向西市,嘴角浮现冷笑。
林不觉,他轻声道,你救得了西市,救不了神京。冬至子时,万民长生丹成,这天下,将是我们的天下。
月光下,林不觉闭上眼,寒髓咒在脸上凝结霜花。但嘴角,带着笑意。因为火种不灭,希望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