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逐渐陷入死水般的僵持。
柳乘风主攻消耗巨大,脸色开始透出虚白,剑招不复起初凌厉。两名柳家子弟更是险象环生——持刀男子一个不慎,被骨蝎镰刀骨螯边缘扫中肩膀,虽及时卸力,仍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阴寒毒气侵入,整条手臂瞬间青紫麻木,战力骤减。使鞭的女子也被逼得连连后退,鞭影散乱。
药家兄妹虽暂无性命之忧,但药承鸿的丹药消耗速度惊人,药芸昕的灵力与体力也在高速流逝,呼吸渐促,脸色微白。
藏身暗处的明若泠等人,将这一切看得分明。
就在柳乘风凝聚残存灵力、剑身赤芒吞吐欲作“焚天斩”决死一击,而骨蝎也弓起身躯、毒尾紫黑光芒暴涨、摆出同归于尽反扑姿态的刹那——
“明师姐!”小七的声音带着急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明若泠耳边响起,“他们……他们好像撑不住了!陈师兄和林师姐刚……我们……我们不帮吗?”
声音里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急切与困惑。接连目睹两位同门惨死,那份冲击与恐惧尚未平复,此刻又见他人陷于绝境,少年心中朴素的道德感与对“死亡”本能的抗拒,让他忍不住开口。他不懂那些复杂的权衡与背后的阴影,只觉得,既然有能力(他见过明若泠与沈安若的手段),为何不救?
赵琰客也艰难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嚅动了一下,声音虚弱却带着挣扎:“明师姐……沈师姐……同为正道,见死不救,于心何安?况且,若他们败亡,那骨蝎……”他未说尽,但意思昭然——骨蝎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们。
明若泠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锁着战场瞬息万变的杀局,声音却冷硬如铁,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救?拿什么救?”
她侧过头,目光扫过小七泛红的眼圈与赵琰客怀中冰冷的玉匣。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我们四人,灵力枯竭,人人带伤。我体内余毒未清,沈师姐右腿近乎废掉,赵师弟你性命堪忧,小七你连法器都拿不稳。冲出去,是能挡住骨蝎的拼死反扑,还是能瞬间治愈柳乘风的力竭?我们最大的依仗是隐匿与未知。一旦暴露,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连陈师兄与林师妹用命换来的这条生路,也一并断送。”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剖开血淋淋的现实:“药芸昕是什么人,你们不知?柳乘风又岂是知恩图报的君子?此刻出手,他们或许会感念片刻,但更可能怀疑我们为何出现在此、为何如此狼狈,甚至觊觎我们可能获得的‘机缘’!别忘了悬崖底下那些‘看守者’,别忘了这秘境真正的‘规则’是什么!任何一点暴露,都可能让我们死得更快、更悄无声息!”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翻涌的所有情绪压回深渊,目光重新钉死战场——那里,柳乘风的焚天斩已轰然落下,骨蝎的骨螯与毒刺亦撕裂空气。
“至于骨蝎……他们若能两败俱伤,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局面。若骨蝎胜,我们便趁其重伤远遁;若他们惨胜,我们再作计较。现在,安静看着。”
小七被她话语中的冰冷现实噎得说不出话,眼圈更红,却不是委屈,而是某种朴素信念被击碎后的茫然与刺痛。赵琰客也沉默了,抱着玉匣的手臂微微颤抖——他知道明若泠说得对,理智告诉他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情感上……他闭上眼,不忍再看。
沈安若轻轻拍了拍小七的肩膀,未发一言,只默默将一缕温和灵力输入他体内,助他稳住心神。她的眼神同样复杂——既有对明若泠决断的认同,也有对眼前局面的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沉重。
在这吃人的秘境里,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与同伴最大的背叛。明若泠深知,若有必要,为了活下去,为了探明真相,眼前这些所谓的“同道”——药王山庄与柳家,也会成为必须警惕、甚至……需要铲除的目标,如同玄霄阁与血煞盟一般。
生存的法则,在这里早已扭曲如深渊。
就在四人屏息凝神、继续观察战局之际——
或许是赵琰客重伤之下气息控制不稳,或许是沈安若输入灵力时引起了细微波动,又或许是弥漫的阴寒毒雾与新生水汽扰乱了环境,让原本完美的隐匿,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裂痕。
然而,对于战场上神经紧绷、灵识全开的修士而言——尤其是本就对环境变化极其敏感的药承鸿,以及身法灵动、惊弓之鸟般的药芸昕——这丝破绽,已足够致命!
“嗯?”药承鸿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目光如冷电,倏地刺向明若泠等人藏身的钟乳石柱阴影!
几乎同时,药芸昕也感应到了什么。她本就因死里逃生而心有余悸,警惕性提到极致,此刻更无半分犹豫,娇叱一声:“藏头露尾的鼠辈!”
话音未落,她手腕疾抖,数点碧绿磷光如同毒蜂出巢,快如闪电般射向那片阴影!并非致命杀招,却是范围性的试探与骚扰,意图逼出隐藏者。
“小心!”明若泠低喝,反应如电,一手拉住小七,另一手拍向沈安若肩头,三人同时向侧后方急退!赵琰客也强提一口气,抱着玉匣向后翻滚。
噗噗噗!
碧绿磷光击中他们原本藏身的岩石与地面,顿时腐蚀出数个冒着刺鼻青烟的孔洞。
虽避开了直接攻击,但四人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与灵力波动,在尘埃扬起、光线紊乱的瞬间,还是被眼尖如鹰的药芸昕精准捕捉!
“是你们?!”药芸昕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与一丝扭曲的快意,她指着尘埃中隐约显出身形的明若泠,声音尖锐得刺破洞窟:“哥!柳公子!是天丹宗那个贱人!给我下毒的明若泠!她们一直躲在那里看戏!”
此言一出,柳乘风与药承鸿脸色同时剧变!
柳乘风正因方才死里逃生、又对寒潭异象惊疑不定而心浮气躁,此刻听到竟有人一直暗中窥视,且是曾与药王山庄(临时盟友)有过节的明若泠,新仇旧怨(或许更觉被看了笑话)瞬间涌上心头,眼中厉色骤闪。
药承鸿心思更为深沉。他迅速瞥了一眼寒潭之上那静立无声、气息莫测的幽蓝身影,又看了看重伤却凶性更炽、挣扎欲再攻的幽冥骨蝎,最后,目光落向暴露行藏、状态明显不佳的明若泠四人身上。
电光石火间,一个祸水东引、转移危机、甚至一箭数雕的毒计,在他与柳乘风眼神交汇的刹那,已然达成无声的默契!
“哼!既然来了,就别想再走!”柳乘风冷哼一声,手中赤红长剑虽光芒黯淡,却猛地朝骨蝎虚晃一招,身形诡异地侧滑,剑势牵引,竟将骨蝎的一部分凶戾注意力引向了明若泠等人退避的方向!
药承鸿更是干脆。他不再攻击骨蝎,反而弹出两颗丹药——一颗在骨蝎与明若泠之间的空地上炸开,化作浓烈呛鼻、带着挑衅气息的猩红烟雾;另一颗则悄无声息滚至明若泠脚下,陡然爆开,喷吐出大团粘稠刺鼻、带有强烈吸引妖兽信息素的诡异胶质!
意图昭然若揭——将这只已重伤发狂的幽冥骨蝎,引向明若泠那边!借刀杀人!
那幽冥骨蝎本就因剧痛濒死而凶性大发,此刻被猩红烟雾与诡异信息素刺激,三对复眼幽光暴涨,瞬间锁定了新的、似乎“更弱小”的目标——明若泠四人!它发出一声饱含痛苦与暴怒的嘶鸣,暂时放弃追击柳乘风等人,庞大身躯带着一路洒落的紫黑毒血与破碎骨甲,如同一座移动的骨山,轰隆隆朝着明若泠他们碾压而来!两只巨螯高高扬起,残存毒尾再次蓄满死亡紫芒!
“卑鄙!”沈安若怒斥出声,脸色煞白。
明若泠眼神冰冷到了极致,心中最后一丝对于“同道”的残存顾忌,此刻彻底灰飞烟灭。
果然,在这绝境之中,人心比妖兽更毒。
“雪球,计算最佳撤离路线,避开骨蝎正面与寒潭方向!”
“铃知,准备最大范围混沌干扰,扰乱骨蝎感知,阻断那两人后续手段!”
她飞速下令,同时厉声喝道:“赵师弟,小七,跟紧沈师姐!向东北角那道狭窄裂缝撤退!快!”
东北角,是雪球根据先前扫描标记出的、一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天然石缝,通向另一条岔路,易守难攻,且远离寒潭与柳乘风等人。
然而,骨蝎的速度快得惊人!虽已重伤,但临死反扑的势头更加恐怖,眨眼间已逼近!腥风扑面,死亡的阴影再次如实质般笼罩。
更麻烦的是,柳乘风在将骨蝎引过去后,并未罢手,反而与药家兄妹迅速汇合,隐隐呈三角犄角之势,堵住了明若泠他们可能向其他方向逃离的路径——
显然打定了主意要坐收渔利,甚至可能等骨蝎与他们两败俱伤后再行出手,彻底解决“麻烦”并掠夺资源!
前有疯狂骨蝎,后有虎视眈眈的“同道”……
瞬息之间,刚刚脱离悬崖追杀的明若泠四人,竟被逼入了比之前更加凶险的绝地!
“想让我们当替死鬼?”明若泠看着冲来的骨蝎与远处那三张或冰冷、或狠厉、或得意的面孔,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眼中燃起冰焰,“那就看看,谁先死!”
她不再保留,亦不再顾忌暴露。掌心一翻,一枚龙眼大小、内部仿佛有雷火交织沸腾的赤紫色丹丸已扣在指间——雷火爆炎丹,天丹宗秘传的一次性大威力杀器,炼制极难,她身上仅此一枚!
与此同时,她识海中铃知的本体虚影光芒大放,一股无形无质却足以扰乱常规能量感知与生物本能的混沌波动,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
沈安若也咬牙将一枚青翠欲滴的种子弹入脚下岩缝,双手结印,低喝:“青藤护壁·生生不息!”
战斗,在猝不及防的背叛与算计中,轰然爆发!
而这一次,明若泠眼中已再无半分犹豫与仁慈。
局面瞬间急转直下!
重伤濒死的幽冥骨蝎携着滔天凶焰碾压而至,两只残破却依旧恐怖的骨螯如同死神交错之镰,剪向最前方的明若泠!紫黑毒雾从其胸腹伤口与口器中狂喷而出,腐蚀空气,遮蔽视线。
“退!”明若泠厉喝,手中扣着的雷火爆炎丹却并未立刻掷出。此丹威力虽巨,但范围有限,必须用在关键时刻——或者,用在“人”身上!
她身形急退,同时双手连弹,数颗普通爆炎丸与毒雾丹射向骨蝎头部与前路,不求伤敌,只为制造混乱、迟滞其冲势。
沈安若全力催动的“青藤护壁”自岩缝中疯长出无数坚韧带刺的墨绿藤蔓,在她与明若泠身前交织成一道厚实屏障。然而,面对骨蝎蛮横的冲撞与骨螯的撕扯,藤蔓屏障剧烈震颤,不断断裂,仅支撑两息便轰然破碎!
反噬之力让沈安若闷哼一声,嘴角溢血,本就重伤的右腿一软,几欲跪倒。
小七慌忙搀住她,脸上已无血色,唯余绝望。
赵琰客抱着冰冷玉匣背靠岩壁,试图调动微末灵力将玉匣收回储物空间以减负担,但他伤势实在太重——经脉枯竭,识海因先前燃烧精血而动荡不稳,此刻竟连这点灵力都凝聚不起!
丹药早已服下,可恢复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消耗与伤势恶化的脚步,如同雨滴落入干涸龟裂的深谷,几乎不见踪影。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骨蝎逼近,眼中充满了灼热的不甘与冰冷的无力。
“这边!”明若泠引着骨蝎微微偏转方向,避开了赵琰客与小七所在,将最猛烈的正面冲击引向自己。她身法灵动,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骨螯横扫,但凌厉的劲风依旧刮得她脸颊生疼,护体灵光明灭不定。
柳乘风、药承鸿、药芸昕三人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柳乘风甚至好整以暇地取出丹药调息,嘴角噙着一丝残酷的淡笑。药芸昕更是满脸快意,只恨骨蝎未能立刻将明若泠撕碎。药承鸿目光幽深闪烁,手中扣着数枚丹药,显然在等待最佳时机——无论是补刀骨蝎,还是对付明若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