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仙被凌无双与苏清寒搀扶着,走向过关弟子聚集的区域。
他脚步虚浮,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浑身力气仿佛被方才的问心路彻底抽空。额间虚汗涔涔,面色苍白得不见半点血色,唯有那双眼睛深处,那抹微弱却凝练的灰白光芒,始终未曾熄灭。
沿途无数目光或明或暗地投来。有惊诧,有审视,有忌惮,亦有毫不掩饰的恶意。
“残剑峰这位第九真传,倒是命硬。”
“哼,不过是强弩之末。看他这副模样,下一关幻杀阵,怕是凶多吉少。”
“他那痞仙团倒是来了几人,不过除了苏清寒和凌无双,其余不过凑数罢了。”
“且看他如何撑持。”
低语声不绝于耳。
王小仙恍若未闻,只将大半重量倚在凌无双肩上,低声道:“扶稳些,莫要让人瞧出端倪。”
凌无双闻言,连忙挺直腰板,手臂暗中发力。苏清寒则落后半步,冰魄镜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四周。
三人来到过关区域僻静处,刚一站定,便见几人快步迎了上来。
为首一人,青衫磊落,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三分书卷气,七分疏狂意,正是顾长生。他身后跟着三人:一个身材矮壮、皮肤黝黑如铁的少年,目光坚毅,是赵明;一个身形灵活、眼神机敏、面容略显稚嫩的少年,是王魈;还有一个沉默寡言、背着一柄无鞘铁剑的冷峻青年,却是之前与王小仙有过交集的李寒山。李寒山虽未正式加入痞仙团,但自葬仙祭坛一行后,与残剑峰一系走得颇近。
“王师兄!”顾长生率先开口,目光落在王小仙苍白脸上,眉头微皱,“伤势如何?”
赵明憨声道:“师兄,俺带了锻体膏,对外伤有用。”说着便要掏储物袋。
王魈则眼珠一转,压低声音:“老大,方才我看到天枢峰那边几个家伙眼神不善,怕是要在下一关使绊子。”
李寒山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王小仙看着眼前几人,心头微暖,摆了摆手:“无妨,还死不了。长生,你们也过了问心路?”
顾长生点头:“侥幸过关。寒山兄也顺利通过。”李寒山修为已至筑基后期,剑心通明,过关自然不难。
王小仙目光扫过几人,见顾长生气息沉稳,隐有进益,赵明体魄似更雄健,王魈眼神愈发明亮,心中略定。他接过赵明的锻体膏,道了声谢,却未立即使用,只对众人道:“此地人多眼杂,先调息恢复。下一关幻杀阵,恐不简单。”
众人依言,各自寻地坐下调息。王小仙服下凌无双递来的青元丹,闭目养神。
约莫一炷香后,高台上长老起身宣布第一关结束,过关者一百九十三人,紧接着便介绍第二关幻杀阵规则。
“……不禁协作,亦不禁争斗!最终取前八十名入第三关!”
规则一出,场中气氛陡然凝重。
“抽签分批次与区域!”
众人依次上前。王小仙抽得“乙组三区”,凌无双同为“乙组三区”,顾长生“乙组五区”,赵明“甲组二区”,王魈“丙组四区”,李寒山“甲组一区”,苏清寒则是“甲组七区”。
痞仙团六人加上李寒山,分散在不同批次和区域,仅有王小仙与凌无双同区。
王小仙眉头微蹙,迅速低声道:“清寒、寒山、赵明,你们第一批入阵,各自小心,先求稳,尽量向中心区域靠拢。长生,你与我同批次但不同区,入阵后若距离不远,尽快与我汇合。王魈,你最后一批,入阵后隐匿为先,观察形势。无双,你跟着我,保持十丈距离,互为呼应。”
众人皆点头应下。
“第一批次,甲组,入阵!”
苏清寒、李寒山、赵明等数十人捏碎护身玉符,化作流光投入空中展开的小乾坤图中。
图卷表面涟漪阵阵,光影变幻,隐约可见厮杀之景。片刻后,图卷上浮现诸多光点与简单信息。
王小仙凝神看去。代表苏清寒的光点稳居七区,缓缓向六区移动,沿途光点不时闪烁。李寒山的光点在一区边缘,移动轨迹简洁凌厉,几乎直线前行,光点闪烁频率颇高,击杀信息快速刷新,引得外围一阵低呼——这位冷面剑修,实力果然强横。赵明的光点在二区,移动缓慢但坚实,光点闪烁虽不频繁,但每次停留时间都颇长,似在与强敌周旋。
“第二批次,乙组,入阵!”
轮到王小仙、凌无双、顾长生等人。
光罩笼罩,天旋地转。
脚踏实地时,王小仙已身处一片阴郁森林。古木参天,光线昏暗,空气潮湿腐朽。凌无双在右侧约八丈处落地,迅速靠拢。
“此地灵气紊乱,神识受限。”王小仙感应了一下,神识范围不足二十丈,“小心……”
话音未落,左侧枯树后猛然窜出一道灰影,直扑凌无双后颈!形似豺狼,鳞尾幽光,气息堪比筑基中期!
凌无双低吼一声,阔刀反撩,土黄色刀芒厚重如山,“镇岳式”稳稳架住狼爪!
“铛!”金铁交鸣!灰鳞豺狼鳞尾顺势扫向其腰腹!
与此同时,王小仙头顶树冠无声扑下两道稍小灰影!
王小仙步伐错动,身形向左滑出三尺,避开扑击,右手一扬,一张庚金剑气符激射而出,凌空化作数十道金色剑气罩向小豺狼!左手扣着的爆炎符射向母豺狼身下!
轰!轰!
剑气绞得小豺狼幻影波动,爆炎将母豺狼掀得踉跄!
凌无双刀势骤变,“破岩式”如钻刺出,狠狠扎入母狼腹部薄弱处!
“嗷!”母狼惨叫炸散,小豺狼随之溃灭。
“配合不错!”凌无双收刀笑道。
王小仙面无喜色,脸色更白一分,服下回气丹:“莫大意,此兽有筑基后期实力,懂协同。走,向中心去,避战。”
两人收敛气息,快速穿行。
不多时,一片恶臭沼泽拦住去路。沼泽气泡咕嘟,白骨沉浮。
“绕路?”凌无双问。
王小仙凝神感应,识海中“因果三才印”微震,一丝感应弥漫。“绕路太远,两侧更危。这沼泽死气弥漫,深处却有一丝生机牵引……是险路,也是捷径。跟我来,踏我落脚处。”
他率先走向沼泽边缘,看准一处稍硬草甸踏下。凌无双紧随。
王小仙仿佛能预知安全路径,在沼泽边缘曲折前行,不时解决泥沼中袭来的毒虫幻影。
就在两人即将通过沼泽时,异变陡生!
侧方密林,三道凌厉剑光毫无征兆暴射而出,直取王小仙上中下三路!剑光森寒,杀意凛然!
另一侧沼泽泥浆炸开,一条水桶粗细、满身腐肉的巨型沼泽蟒幻影张开腥臭大口,噬咬凌无双!
偷袭时机拿捏极准,正是两人刚应付完毒虫、身处沼泽边缘行动受限的刹那!
“小心!”凌无双怒吼,阔刀横扫劈向沼泽蟒,却被巨力震得连退两步,半边身子险些陷落!
王小仙面临三道封死退路的剑光,眼中寒芒一闪。重伤之躯,难硬接。电光石火间,他竟迎着剑光踏前半步,袖中淡黄符箓激发!
“金刚符!”
淡金光罩笼罩其身!
噗噗噗!三剑击中光罩!金光剧烈荡漾,咔嚓碎裂!剑光余势划破王小仙衣袖、腰肋、大腿,带起三道血痕!他闷哼一声,借冲击力退至凌无双身侧,同时左手一扬,三张符箓成品字形射向剑光来处!
“庚金剑气!爆炎!玄冰!”
剑气纵横,火焰爆裂,寒冰弥漫,笼罩那片密林!
“啊!”“该死!”
两道狼狈身影窜出,正是刘洪、赵烈!二人身上焦黑带霜,显然吃了亏。
“是你们!”凌无双目眦欲裂。
刘洪抹去嘴角血迹,阴笑:“王小仙,反应不慢嘛。不过,方才那下滋味如何?你的符箓,还够几次?”
赵烈狞笑:“这沼泽蟒堪比筑基后期,凌无双,你挡得住?今日便让你们早早出局!”
沼泽蟒再次扑来!刘洪赵烈同时出手,剑光鞭影袭向王小仙!
前有强敌,侧有凶兽,身处险地!
危机瞬间!
王小仙眼神冰冷,压下伤痛,识海中“因果三才印”急转。他目光掠过刘洪赵烈,掠过沼泽蟒,望向他们身后幽深密林。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讥诮与冷意的弧度。
他忽然扬声道:“长生!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话音未落,刘洪赵烈身后密林中,一道青衫身影如鬼魅般飘出!正是顾长生!他手中一支判官笔凌空虚划,笔走龙蛇,口中清喝:
“画地为牢!困!”
数道墨色灵光自笔尖迸发,落地成环,瞬间将刘洪赵烈脚下三丈之地圈住!灵光如锁,二人身形骤然一滞,仿佛陷入泥潭,剑势鞭影都为之一缓!
“什么?!”“顾长生?!”刘洪赵烈惊怒交加,他们万万没想到,本该在五区的顾长生,竟悄无声息潜行至此,埋伏在侧!
与此同时,另一侧林中传来一声憨厚却中气十足的大喝:“呔!看俺的!”
一道矮壮身影如炮弹般冲出,正是赵明!他浑身肌肤泛起暗铁色泽,双目圆睁,不闪不避,合身撞向那狰狞扑来的沼泽蟒!
“铁山靠!”
砰!!!
闷响如擂巨鼓!赵明竟以血肉之躯,硬生生将那庞大蟒首撞得偏向一侧!蟒身翻腾,泥浆四溅!赵明也被反震得连退数步,胸膛起伏,但眼神灼灼,毫发无伤!
“赵明?!你怎么也……”赵烈惊骇。
王小仙苍白的脸上笑容扩大:“怎么?只许你们埋伏,不许我们叫人?”
他早在抽签后便暗中以秘法传讯顾长生与赵明——顾长生修为较高,擅长潜行与术法控制,赵明体魄强横,防御惊人。他料定林昊天派系必会在幻杀阵中针对自己,故将计就计,让本该在不同区域的顾长生与赵明,凭借对地图的粗略判断和默契,提前向自己所在区域靠拢,隐于暗处,反做伏兵!
“无双!”王小仙低喝。
凌无双早已蓄势,见沼泽蟒被赵明撞偏,机不可失,怒吼一声,全身土黄色灵力狂涌,阔刀高举过头,刀身嗡鸣震颤,一股厚重如山的磅礴刀势骤然凝聚!
“厚土撼山——开山式!”
刀芒暴涨至丈许,凝如实质,带着劈山断岳的恐怖威势,狠狠斩向沼泽蟒七寸处!
与此同时,王小仙强提所剩不多的灵力,双手结印,识海中“因果三才印”灰白道韵流转,勾连此地混乱气机与方才战斗残留的波动,低喝一声:“乱!”
并非什么高深术法,而是以因果扰动此方狭小区域的灵气流向,制造刹那的紊乱!
刘洪赵烈本就受“画地为牢”所困,周遭灵气突然紊乱,体内灵力运转顿时微微一滞!
就是这刹那的滞涩!
凌无双那开山一刀,已结结实实斩在沼泽蟒七寸!
“嘶——嗷!”沼泽蟒发出凄厉惨嚎,幻影剧烈闪烁,轰然炸散!
顾长生判官笔再挥:“墨锁缠身!”
数道墨色锁链凭空显现,缠绕向刘洪赵烈!赵明也缓过气来,闷头冲向赵烈,拳风呼啸!
刘洪赵烈面色大变,他们二人实力虽不弱,但先被顾长生偷袭困住,又被王小仙扰乱灵力,如今凌无双空出手来,赵明悍不畏死扑来,顾长生远处控制,王小仙虽重伤却在侧虎视眈眈……局势瞬间逆转!
“退!”刘洪当机立断,猛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落剑身,长剑血光大盛,奋力斩断几道墨锁,身形急退!
赵烈也狼狈挥鞭格开赵明铁拳,拼着硬受顾长生一道墨劲,吐血飞退。
两人头也不回,仓皇没入密林深处。
王小仙并未令追击,抬手止住众人:“穷寇莫追,保存实力。此地不宜久留,迅速离开。”
顾长生、赵明聚拢过来。顾长生看着王小仙身上伤口,皱眉道:“王师兄,你的伤……”
“无碍,皮肉伤。”王小仙撕下衣摆草草包扎,服下丹药,“你们来得及时。长生,你这‘画地为牢’越发精妙了。赵明,体魄又有精进。”
赵明憨厚一笑:“师兄教得好。”
凌无双收刀,喘着粗气道:“老大,你早算到他们会埋伏?”
王小仙望向刘洪赵烈消失的方向,冷笑:“林昊天岂会放过这等机会?不过,他大概没想到,咱们痞仙团,可不止两人。”
他目光扫过身边四人——凌无双勇猛,顾长生机变,赵明坚实,加上远处还有苏清寒、王魈、李寒山……
这幻杀阵,越来越有趣了。
“走,继续向中心区域进发。接下来,恐怕还会遇到‘老朋友’。”王小仙当先而行,步伐虽仍虚浮,眼神却锐利如刀。
远处,小乾坤图某处,代表林昊天的光点正以惊人速度向中心突进。他似乎感应到什么,微微转头,目光仿佛穿透图卷,看向某个方向,眼神阴沉了一瞬,随即速度更快。
幻杀阵中,真正的风云,才刚刚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