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卷过燕山绝壁,吹在闻仲脸上,却比刀子还痛!刚刚从番天印那毁天灭地的阴影中逃出生天,连喘息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前方太华山巅那面招摇的杏黄神幡,以及幡下那道赤红如血的身影,如同一桶冰水,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浇灭!
赤精子!
又是一位玉虚金仙!又是一位手持圣人至宝的煞星!
“嗬……”闻仲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鸣,额间神目疯狂跳动,几乎要撕裂皮肉!他不甘心!催动墨麒麟,带着最后一点残存的威仪,冲至近前,雌雄鞭遥指山巅,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憋屈而剧烈颤抖:
“赤精子!!”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你也要拦我?!”
赤精子立于幡下,八卦仙衣在山风中纹丝不动,面容清癯,眼神却比万载玄冰更冷寂。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是九幽寒泉,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直接砸入闻仲的神魂深处:
“闻仲。”他开口,毫无情绪起伏,仿佛在宣读早已注定结局的天书:
“不必往前了。燕山,非你行路之处。”
闻仲瞳孔骤缩,一股不好的预感如同毒蛇噬心!
下一秒,赤精子的话彻底碾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吾奉燃灯老师法旨,在此阻你入五关。”他目光如电,穿透空间,锁死在闻仲惨白的脸上,下达了最终的审判:
“你——”
“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滔天怒火、无边屈辱、极致绝望和一丝被同门背叛的悲愤的煞气,猛地从闻仲佝偻的身躯里爆发开来!
“奉燃灯法旨?!!哈哈哈哈!”闻仲仰天嘶吼,状若疯魔,笑声凄厉如夜枭啼血,震得山崖上的碎石簌簌滚落!他须发根根倒竖,额头青筋暴突如同虬龙,神目怒睁几乎淌出血泪!
“赤精子!你我皆是玄门正宗,同为道祖传下!截教阐教,总归一道!!”他声音嘶哑,带着泣血般的控诉,“我闻仲纵有千般不是,也曾是碧游宫听讲客!如今兵败如山倒,尔等……尔等竟如此赶尽杀绝!连条生路都不给?!!”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真当我是砧板鱼肉,任由尔等玉虚门人宰割吗?!!”
最后的理智被彻底点燃、焚毁!无穷的憋屈和绝望化作了最原始的、玉石俱焚的疯狂!
“杀——!!”
这一声咆哮,蕴含着他身为截教门徒、殷商太师最后的尊严和不屈!墨麒麟感受到主人那焚山煮海的决绝杀意,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嘶,四蹄踏碎山岩,如同一道燃烧着生命本源的黑色流星,悍不畏死地朝着山巅那道赤红身影狂冲而去!
雌雄双鞭在他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芒!那是他毕生修为、一身血勇、满腔怨愤所化的最后光华!鞭影撕裂空气,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尖啸,带着崩碎星河、同归于尽的惨烈意志,不顾一切地砸向赤精子!
面对这足以让寻常金仙色变的搏命一击,赤精子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怜悯?
是怜悯。
如同神俯瞰蝼蚁最后的挣扎。
“冥顽不化。”他轻叹一声,脚下麻鞋轻轻一点,身形如鬼魅般飘忽,手中那柄看似寻常的宝剑随意一挥!
铛!!!
剑锋精准无比地点在雌雄鞭最狂暴的力点之上!
一股玄奥莫测、阴柔至极却又沛然莫御的诡异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顺着金鞭传递而来!闻仲只觉得双臂如遭万载寒冰侵袭,连灵魂都仿佛被冻僵!那足以开山裂石的狂暴力量,竟如同泥牛入海,被轻易化解于无形!
仅仅数息之间,两人鞭来剑往,快如电光石火!但闻仲每一次拼尽全力的轰击,都被赤精子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剑精准点破!每一次碰撞,都有一股阴寒彻骨的力量侵蚀他的神魂,让他如坠冰窟!
差距!
令人绝望的、无法逾越的天堑!
就在闻仲气血翻腾,旧伤复发,动作出现一丝迟滞的刹那——
赤精子眼中寒光骤盛!
“罢手吧!”
话音未落,他左手道诀一变,一面造型古朴、非金非玉、一面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光线、一面赤红如血仿佛蕴含烈阳的诡异宝镜,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掌中!
阴!阳!镜!
此镜一出,没有番天印那撼天动地的恐怖声势,却有一股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降临!
天地间的色彩仿佛瞬间褪去,只剩黑白二色!以赤精子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冻结生命本源的“死域”急速扩散开来!下方的草木瞬间枯萎凋零,山石失去光泽,连呼啸的山风都仿佛被冻结在半空!
闻仲的额间神目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灼烧,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痛和疯狂预警!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面对最终归宿的极致恐惧!
“不好!!”闻仲亡魂皆冒,头皮炸裂!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和番天印那种物理上的毁灭感不同,这阴阳镜给他的感觉,是直接剥夺生机,湮灭魂魄!是彻底的、不可逆转的“死”!
逃!必须逃!
什么尊严,什么愤怒,在绝对死亡的凝视下,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吼——!”墨麒麟也感受到了那灭魂的恐怖,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哀鸣!闻仲猛地一勒缰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掉转方向,不顾一切地催动麒麟,朝着山下亡命飞退!速度快得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赤精子并未追击。只是手持阴阳镜,冷漠地注视着那道狼狈逃窜的黑影,如同注视一只注定无法逃脱宿命的飞蛾。
一口气退出数里之外,直到那冻结神魂的死亡寒意稍稍消退,闻仲才敢停下。墨麒麟浑身剧烈颤抖,口鼻溢出白沫。闻仲本人更是面如金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战袍,顺着脸颊滚落。
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
先被广成子用番天印吓得落荒而逃,又被赤精子只用阴阳镜一照,就吓得肝胆俱裂,不战而退!
“太师!”辛环和邓忠紧随其后落下,看着太师那从未有过的狼狈和惨状,心中都涌起无尽的悲凉。
辛环看着太师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嘶声道:“太师!两条路都被玉虚金仙堵死!这燕山、桃花岭已是绝地!我们……我们不如退回黄花山!绕道进青龙关?”
闻仲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涣散,许久,才缓缓聚焦,那里面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算计。
他沉默良久,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老夫……何尝不想遁空直接回朝歌,面见天子,重整旗鼓,再图雪恨!”
他目光扫过身后那些仅存的、伤痕累累、眼神麻木绝望的残兵败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可……”他闭上眼,声音带着无尽的苦涩和苍凉:
“这数万儿郎,皆因我闻仲之故,身陷绝境!我岂能……我岂能独自遁走,弃他们于这荒山野岭,任人宰割?!”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只剩下孤狼般的决绝和一抹死寂的寒光:
“传令全军!”
“调转方向!”
“目标——黄花山!青龙关!”
“就算前路是刀山火海,幽冥地府……”
“老夫也要带着他们,杀出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