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斋是流云坊市里一家老字号酒馆,不以奢华着称,但酒水醇厚,菜肴实惠,深受不少囊中不算太宽裕的修士喜爱。
此刻已是深夜,大堂内依旧坐着几桌客人,划拳行令,喧闹不已。
靠窗的一个角落里,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正独自喝着闷酒。
他面前桌上摆着几个空酒坛,一把造型狰狞、带着血槽的厚背砍刀靠在桌边,正是“断魂刀”刘霸。
他脸色阴沉,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眼神中既有愤懑,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明天就是生死台之约,面对突破到金丹五层的屠刚,他自知胜算渺茫。
那左肋的旧伤,每逢阴雨天便隐隐作痛,更是他多年来的心病。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就在他心中烦闷,准备再叫一坛酒时,一个穿着普通、貌不惊人的中年修士,端着一杯酒,晃晃悠悠地坐到了他对面。
“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哥们儿陪你整点?”那中年修士自来熟地笑道,露出一口白牙,正是变幻了容貌的徐缺。
刘霸醉眼朦胧地抬起头,眉头紧皱,语气不善:“你谁啊?滚开!”他心情极差,没兴趣跟陌生人废话。
“我?一个看不惯黑风寨嚣张做派的热心人。”徐缺也不生气,自顾自地抿了口酒,压低声音,“刘兄明天要上台跟屠刚那厮放对?”
刘霸眼神一厉,握住桌上的刀柄:“是又怎样?想替黑风寨探老子底细?”
“误会,误会。”徐缺摆摆手,身体前倾,声音更低了,“我是来给刘兄送温暖的。
”他手指看似随意地在桌面上敲了敲,一丝极其微弱的、蕴含着《凝煞化元诀》精义的生机能量,混合着一点点星辰滋养之力,悄无声息地渡了过去,目标直指刘霸左肋旧伤所在。
刘霸只觉得左肋那常年阴痛之处,突然传来一股温润暖流,如同久旱逢甘霖,那纠缠他多年的阴寒痛楚,竟然瞬间缓解了大半!
他浑身一震,醉意瞬间醒了大半,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徐缺:“你……”
徐缺收回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眯眯地传音道:“一点小手段,帮刘兄活络下气血,不算什么。那屠刚仗着刚突破,目中无人,我看不惯。
明天台上,刘兄若能给他点颜色瞧瞧,也算是替咱们这些受黑风寨欺压的散修出口恶气。”
他绝口不提招揽或者要求,纯粹是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模样。
刘霸感受着左肋前所未有的舒坦,又惊又疑。对方这手段神乎其技,绝非普通修士。他摸不准徐缺的来历和目的,但这份“雪中送炭”的举动,确实让他心生感激,也凭空增添了几分底气。
“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帮我?”刘霸传音问道,语气缓和了许多。
“都说啦,热心人。”徐缺嘿嘿一笑,将一个不起眼的小玉瓶推到刘霸面前,“这里面是三滴‘猴儿醉’,关键时刻含在嘴里,能瞬间激发潜力,提振精神,副作用是事后会虚脱几个时辰。
用不用,刘兄自己斟酌。记住,打不过就跑,不丢人,活着才有输出。”
说完,他也不等刘霸回应,起身拍了拍屁股,晃晃悠悠地走了,深藏功与名。
刘霸看着桌上那瓶“猴儿醉”,又感受着左肋的轻松,眼神复杂。
他拿起玉瓶,神识略微探查,里面确实是三滴灵气盎然、酒香扑鼻的琥珀色灵液,蕴含着不俗的能量。
他沉默良久,最终将玉瓶紧紧攥在手心,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
第二天,流云坊市中心的生死台周围,人山人海。
生死台是一座由黑曜石砌成的十丈方台,高出地面三尺,周围设有强大的防护光罩,防止斗法余波伤及观众。
此刻,光罩尚未开启,但台下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黑风寨与断魂刀刘霸的生死斗,吸引了几乎整个坊市修士的目光。
黑风寨的人早早到了,以屠刚为首,数十名匪修簇拥着他,煞气腾腾,占据了最好的一片观战区域。
屠刚身高九尺,豹头环眼,满脸横肉,穿着一件黑色兽皮坎肩,裸露的胸膛上纹着一头狰狞的黑虎,金丹五层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散发开来,压得周围低阶修士喘不过气。
他抱着双臂,闭目养神,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战斗胜券在握。
厉长老和刀疤鬼也混在人群中,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冷眼旁观。他们乐得见黑风寨出手试探,无论结果如何,对他们都有利。
刘霸则独自一人,抱着他的断魂刀,站在擂台另一侧,脸色凝重,但眼神坚定。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肋,那里再无往日的隐痛,这让他心中安定了不少。
“铛——!”
一声钟鸣响起,坊市管理会的一位金丹执事走上台,宣布规则:“生死台,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双方自愿上台,后果自负!防护阵法,起!”
嗡!
一道淡蓝色的光罩升起,将整个擂台笼罩。
屠刚猛地睁开双眼,精光四射,他狞笑一声,一步踏出,如同蛮象践踏,地面微微一震,人已出现在擂台之上。
“刘霸!滚上来受死!”他声如洪钟,充满了不屑与杀意。
刘霸深吸一口气,握紧断魂刀,身形一纵,也稳稳落在台上。
没有多余的废话,战斗瞬间爆发!
屠刚怒吼一声,周身黑煞之气翻涌,凝聚成一头模糊的黑虎虚影,带着腥风,扑向刘霸!他修炼的《黑煞玄功》刚猛霸道,配合其强横的肉身,攻势如同狂风暴雨!
刘霸不敢硬接,身形晃动,施展精妙步法,手中断魂刀划出诡异弧线,专攻屠刚周身要害,刀法狠辣刁钻,正是其成名绝技《断魂七斩》!
当当当!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两人身影在台上急速交错,气劲纵横!
初期,刘霸凭借灵活的身法和精妙的刀技,还能与屠刚周旋,甚至偶尔能在其身上留下浅浅刀痕。但屠刚防御极强,那些皮外伤根本影响不大。
随着时间推移,屠刚力量的优势逐渐显现,黑煞之气不断侵蚀,刘霸开始落入下风,格挡的手臂被震得发麻,气息也紊乱起来。
“哈哈!刘霸,你就这点本事?给老子挠痒痒呢?”屠刚狂笑着,一拳轰出,黑虎虚影凝实了几分,直接将刘霸劈出的刀罡砸碎,余波震得他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台下,黑风寨匪修们发出震天欢呼。厉长老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围观修士则纷纷叹息,看来刘霸今日难逃一劫。
刘霸脸色苍白,左肋虽然不再疼痛,但久战之下,旧伤处的经脉似乎还是有些滞涩,影响了真元运转。
他看了一眼狂傲的屠刚,又想起昨夜那个神秘人和那瓶“猴儿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就在屠刚再次猛扑而来,巨大的黑虎爪影当头拍下,眼看就要将刘霸重创的瞬间!
刘霸猛地将一枚“猴儿醉”含入口中!
灵液入喉,瞬间化作一股狂暴炽热的洪流,冲向他四肢百骸!原本有些萎靡的气息陡然暴涨!他左肋那丝滞涩感在这股狂暴能量的冲击下,竟然被强行冲开!
“断魂——第七斩!魂断天涯!”
刘霸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整个人与手中的断魂刀仿佛合为一体,化作一道凄厉绝伦、快如闪电的刀芒,不再是躲闪迂回,而是正面硬撼那巨大的黑虎爪影!
这一刀,蕴含了他所有的力量、不屈的意志,以及……“猴儿醉”带来的短暂爆发!
“什么?!”屠刚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刘霸竟然还有如此强大的反击之力!仓促间只能将黑煞之气催发到极致!
轰——!!!
刀芒与爪影狠狠撞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狂暴的能量冲击让整个防护光罩都剧烈摇晃起来!
光芒散尽,只见屠刚噔噔噔连退七八步,胸口赫然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黑红色的鲜血汩汩涌出!他脸上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而刘霸则单膝跪地,用刀支撑着身体,大口喘息,脸色潮红,显然刚才那一击消耗巨大,且“猴儿醉”的副作用开始显现。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
刘霸竟然伤到了屠刚?!还是正面硬碰硬?!
黑风寨匪修们的欢呼卡在喉咙里。厉长老和刀疤鬼也皱起了眉头。
屠刚摸了摸胸口的伤痕,剧痛和羞辱让他彻底疯狂:“刘霸!你找死!”
他怒吼着,不顾伤势,再次扑上,攻势比之前更加狂暴!誓要将刘霸碎尸万段!
刘霸强提精神,勉力抵挡,但气息已衰,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屠刚猛扑的身形,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极其滑腻、仿佛覆盖了无形油脂的地面,一个趔趄,前冲的势头不由自主地歪了半分,凝聚的力量也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散乱!
高手相争,只争刹那!
刘霸虽已是强弩之末,但战斗经验何其丰富,立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杀!”他拼尽最后力气,断魂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屠刚的防御,狠狠劈向他的脖颈!
屠刚因为脚下打滑,身形失衡,再想回防已是不及!
“噗嗤!”
血光迸溅!
一颗硕大的头颅带着惊愕与不甘的表情,冲天而起!
黑风寨大当家,金丹五层修士屠刚,死!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那颗滚落的头颅,以及持刀而立、摇摇欲坠的刘霸。
赢了?刘霸竟然赢了?!还是在正面硬撼中,击杀了修为更高的屠刚?!
这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片刻的死寂之后,台下爆发出巨大的哗然!惊呼声、议论声、不敢置信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
黑风寨的匪修们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脸色惨白,惊恐地看着台上的无头尸体和他们心目中无敌的大当家。
厉长老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地盯着刘霸,又扫视着周围的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刀疤鬼更是握紧了拳头,刚才屠刚脚下那诡异的打滑,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空间波动!
刘霸拄着刀,剧烈喘息,看着屠刚的尸体,自己也觉得如同做梦。最后那一刻,屠刚怎么会突然脚下打滑?是巧合?还是……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昨夜那个神秘“热心人”的身影。
而此时,在人群后方,变幻了容貌的徐缺,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轻轻拍了拍肩头刚刚施展完“空间润滑”小技巧,正得意甩着尾巴的“空”。
“搞定收工。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入人群,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