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鸿门宴
清风茶馆的包厢里飘着龙井的清香,却掩不住空气中的剑拔弩张。周志国坐在主位,指尖摩挲着青花瓷杯,杯沿的茶渍像圈淡淡的年轮。他没穿常穿的中山装,换了件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反倒显得比平时更阴沉。
林市长年轻有为,就是性子太急。周志国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在林辰脸上散开,化肥厂的项目,绿化招标的事,何必搞得这么僵?大家都是为了镜州好,不是吗?
林辰靠在椅背上,腰后的柴刀硌着脊椎,带来种隐秘的支撑。周局长说得是。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算不上真诚的笑,可能是我刚上任,经验不足,有些地方确实......考虑不周。
周志国的眼睛亮了亮,像猎人看到猎物落网。他突然拍了拍手,包厢门被推开,走进来个戴金边眼镜的男人,手里拿着个文件夹,正是阳光私立学校的王校长——那个昨天还在跟林薇说裁员名单里有你的人。
林市长,这位是王校长,你们认识吧?周志国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你妹妹林薇老师的事,我跟王校长打过招呼了。
王校长连忙把文件夹递过来,封面上印着镜州中学聘用意向书,下面赫然写着林薇的名字。林老师教学能力突出,我们早就想引进了。王校长的镜片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里的情绪,编制已经预留好了,只要林市长点个头,下周就能入职。
林辰的指尖落在聘用意向书五个字上,纸页光滑的质感像层伪装的糖衣。他想起妹妹昨晚在电话里的雀跃:哥,我复习得差不多了,肯定能考上!那声音里的憧憬,比这纸上的承诺珍贵百倍。
周局长费心了。林辰拿起桌上的钢笔,金属笔尖在灯光下闪了闪。这是他特意带来的,笔帽里藏着个微型录音器,和陈阳的那支同款——是赵立东派人送来的,说有时候,声音比文字更有力。
他低下头,假装认真阅读意向书,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周志国和王校长交换了个眼神,那眼神里的得意像针一样扎人。笔尖划过签名处时,他的手微微一顿,最终还是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就对了嘛。周志国笑得眼角堆起褶子,亲自给林辰倒了杯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有什么事,林市长尽管开口。你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
林辰接过茶杯,指尖故意一歪,茶水溅在桌布上,晕开片深色的水渍。哎呀,不好意思。他弯腰去捡掉落的钢笔,袖口滑下的瞬间,指腹在录音笔的开关上轻轻一按——细微的声被茶杯碰撞的脆响掩盖,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却涟漪暗生。
年轻人,毛手毛脚的。周志国嘴上打趣,眼里的警惕却明显松了。他挥挥手让王校长出去,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龙井的香气突然变得浓郁起来,像要把所有秘密都泡在茶汤里。
林市长,其实我挺欣赏你的。周志国突然话锋一转,给自己倒了杯白酒,一饮而尽,有冲劲,不像李建国那蠢货,只会送钱送房子,俗不可耐。
林辰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知道,周志国喝了酒,话会变多,防备会变松——这是老纪检赵立东教他的,对付这种老狐狸,得让他自己把尾巴露出来。
李建国以为抱上马文涛的大腿就万事大吉了?周志国又喝了杯酒,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在化肥厂贪的那点钱,够判十年了。要不是我把他的黑料捅给省纪委,他还在做梦当常务副市长呢。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跳。原来李建国倒台,是周志国背后捅的刀。这老狐狸,不仅想拉拢自己,还在借机清除异己,为马文涛扫清障碍。
马副书记......对您很信任啊。林辰故意抛出诱饵,指尖在茶杯沿上轻轻划着。
周志国笑了,笑声里带着种自以为是的得意:信任?官场哪有什么信任,只有利用。他需要我帮他稳住本土派,我需要他给我站台,各取所需罢了。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酒气混着口气喷在林辰脸上,林市长,跟我合作,比跟马文涛靠谱。以后镜州的工程,市政、绿化、旧城改造,随便你挑,保你......
周局长说笑了。林辰适时打断他,假装慌乱地移开目光,我只想好好工作,没别的想法。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周志国拍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像在施压,谁跟钱过不去呢?你爸的房子,你妹妹的工作,哪样不需要钱?他突然话锋一转,对了,昨天让司机了一下林老师,没吓到她吧?
林辰端着茶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得像浸了雪。原来跟踪妹妹的人,果然是他派的。这哪里是拉拢,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周局长真是......太周到了。林辰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腰后的柴刀木柄已经被手心的汗浸湿了。
接下来的时间,周志国又说了很多,从化肥厂的土地猫腻到马文涛的收受贿赂,甚至连李建国情妇的名字都抖了出来。他大概以为林辰已经被,那些平日里藏得严严实实的龌龊事,像倒垃圾一样全倒了出来。
录音笔在钢笔帽里安静地工作着,把每一句肮脏的自白都收进存储器。林辰一边应付着笑,一边在心里冷笑——周志国啊周志国,你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栽在得意忘形四个字上。
离开茶馆时,暮色已经漫过青溪镇的屋顶。周志国执意要送他,被林辰婉拒了。我想走走,看看家乡的夜景。他说这话时,看着远处祠堂的飞檐在暮色中勾勒出的轮廓,像座沉默的靠山。
周志国没再坚持,只是意味深长地说:林市长,想通了就好。明天上午,我在办公室等你签绿化招标的补充协议。
林辰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走到街角的拐角处,他迅速摸出钢笔,按下录音笔的停止键。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里面却装着足以掀翻镜州官场的惊雷。
夜风突然变得寒凉,吹得路边的稻穗沙沙作响。林辰掏出手机,想给老支书打个电话,告诉他证据已经到手,却先收到了条短信,是老支书发来的,只有短短一行字:
祠堂被人砸了,账册不见了。
林辰的脚步猛地顿住,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他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祠堂的方向,那里此刻一片漆黑,连往日亮着的长明灯都熄灭了。
风卷着稻壳打在脸上,像细小的针。他突然明白,周志国在茶馆里的得意,或许根本不是因为他签了那份意向书——他早就安排好了后手,用一场鸿门宴拖住自己,同时派人去祠堂抢账册。
这老狐狸,从来就没信过他的。
林辰握紧手里的钢笔,指腹深深嵌进录音笔的开关凹槽。腰后的柴刀仿佛突然有了温度,烫得他脊椎发麻。他转身往祠堂的方向走,脚步在青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声响,像在追赶某种正在流逝的正义。
夜色渐浓,青溪镇的狗突然狂吠起来,打破了往日的宁静。林辰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