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小鬼子!走!去看看!”
李云龙一把将怀里那枚沉甸甸的炮弹塞给旁边的张大彪,吐掉嘴里早就没了味的烟蒂,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
周墨、秦振邦、葛老铁等人立刻跟上。
“哐当——”
车间里,一个年轻工匠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但没人去管,刚刚还因为炮弹产量而沸腾的空气。
在“鬼子”两个字出现后,瞬间凝固、冷却,变得像淬火的钢一样坚硬。
工匠和战士们默默地攥紧了拳头,眼神里兴奋的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们造出来的东西,终究是要用来杀人的。
没有什么,比用敌人的鲜血,来检验成果,更让人信服。
很快,一行人就冲上了位于山谷东侧,由王大锤的工兵团用钢筋水泥紧急修筑起来的一号观察哨。
冷冽的山风呼啸而过,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
这里地势险要,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山谷外十里方圆的地形。
李云龙一把抢过哨兵手里的德制蔡司望远镜,镜身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将眼睛凑到目镜前,用力旋转调焦轮。
镜头的视野里,十里之外,一条蜿蜒的山路上,十几个如同蚂蚁般大小的黑点,正在小心翼翼地,呈战斗队形,交替掩护着向前搜索。
他们身上的土黄色军装,屁股后面挂着的水壶和三八式步枪上的刺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是鬼子,没错!
看他们的装备和队形,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侦察小队。
“团长,看样子是鬼子扫荡部队的先头侦察兵,摸到咱们这儿来了。”
一营长张大彪也举着望远镜,沉声说道,声音里压着一股怒火。
“一个班,十二个人。“
”要不,我带一个排的弟兄,摸过去,悄无声息地给他们解决了?”
“解决?一个排?”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回头就给了张大彪后脑勺一巴掌,骂道。
“你他娘的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杀鸡焉用牛刀!”
“现在咱们是什么身份?是土财主!是有炮的人!”
李云龙唾沫横飞。
“对付这几只苍蝇,还用得着你张大彪亲自带人去拼刺刀?传出去,老子的脸往哪儿搁!”
李云龙说着,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周墨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捏碎,眼睛里放着骇人的绿光。
“周老弟!看见没有?靶子!活的!自己送上门来的靶子!”
“咱们那二十门宝贝疙瘩呢?拉出来!给老子拉出来!”
“老子今天要亲眼看看,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把炮弹,塞进鬼子的屁股沟里!”
李云龙的嗓门极大,吼得整个观察哨都在嗡嗡作响。
周围的战士们,一听到要动用那二十门崭新的迫击炮,一个个也都兴奋得满脸通红,摩拳擦掌,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团长,别急。”
周墨却异常冷静,他轻轻按住李云龙还在颤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
“打,肯定要打。但不是这么个打法。”
周墨的冷静,与李云龙的狂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没有去看那些活蹦乱跳的“靶子”,而是转身,对身后的陈曦说道。
“陈曦,把沙盘和地图拿过来。”
“是!”
很快,一个由工兵团按照一比一千比例,用湿泥和沙土精心制作的,覆盖方圆二十里地形的巨大沙盘,被几个战士合力抬了上来。
沙盘上,山川、河流、道路、村庄,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团长,你看。”
周墨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棍,指着沙盘上,那支鬼子小队正在行进的山路,秦振邦和葛老铁等人都围了过来。
“他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十里铺。距离我们观察哨的直线距离,是五千二百米,也就是十里多地。”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我们82毫米迫击炮三千米的最大射程。”
周墨的话,让李云龙脸上的兴奋,瞬间冷却了大半。
“他娘的,打不着?”
“现在打不着,不代表一直打不着。”
周墨的嘴角,勾起一丝猎人般的弧度。
他用木棍,沿着山路,向前划了一段距离,重重地戳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山坳口。
“根据地图和我的计算,鬼子这支侦察小队,如果保持现在的行进速度,大约在二十五分钟后,会抵达这里——“
”乱石坡。”
“乱石坡,三面环山,中间是一片开阔地,无遮无挡。“
”从我们预设的二号炮兵阵地,到那里的直线距离,是一千五百米。”
周墨抬起头,看向李云龙,眼神里透着一股冰冷的理智。
“这个距离,对于我们的迫击炮来说,刚刚好。”
“团长,打仗不是泄愤,是科学。“
”我们不仅要消灭他们,还要利用这次机会,完成我们炮兵的第一次实弹射击标定。”
“我们要测试的,不是一门炮能不能打中目标。”
周墨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风声,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朵里。
“而是二十门炮,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把六十发炮弹,急速射全部砸进同一个脸盆里!”
“我要的,是首发覆盖!是弹群密集!“
”是让鬼子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在炮火中化为齑粉!”
周墨的话,让在场的所有军官,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打老了仗的泥腿子,信奉的是“首发试射,次发修正”的经验主义。
像周墨这样,还没开炮,就要追求“首发覆盖”的打法,他们听都没听过!
“厂长……这……这能行吗?”
炮兵出身的王承柱,被李云龙临时任命为炮排排长,他挠了挠头,有些不自信地问道。
“咱们的炮都是新造的,炮弹也是头一回用,每一门炮的脾气都不一样,这第一炮就想打准,太难了。”
“难?难也得干!”
李云龙还没等周墨开口,就一瞪眼,把王承柱给顶了回去。
经过上次隔山打牛的炮战,李云龙现在对周墨的“科学”,已经到了一种近乎迷信的地步。
他觉得,只要是周墨说能行,那就一定能行!
“都他娘的别废话了!”
李云龙一挥手,下了死命令。
“炮排!立刻进入二号阵地!把那二十门宝贝疙瘩给老子伺候好了!”
“陈曦!”他扭头吼道。
“你带上你那帮‘秀才’,给老子算!“
”周厂长让你怎么算,你就怎么算!要是算错一个数,老子把你扔去喂猪!”
“是!”
陈曦和身后那群年轻的知识分子,齐声应诺,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充满极度的兴奋和期待。
秦奋更是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德国造的精密滑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们知道,又一次将理论知识,转化为毁天灭地力量的机会,来了!
“王承柱!”
“到!”
“你给老子听好了!”
李云龙指着王承柱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
“等会儿,周厂长让你往哪儿打,你就往哪儿打!“
”让你打三发,你就不能打两发!要是敢有一个不听指挥,老子亲自枪毙你!”
“是!保证听从周厂长指挥!”王承柱一个立正,吼得声嘶力竭。
命令下达,整个山谷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二号炮兵阵地上,二十门崭新的迫击炮被战士们小心翼翼地抬进早已挖好的半地穴式炮兵阵地。
“咚!”
“咚!”
沉重的底座砸进松软的泥土,炮手们动作飞快地架起炮架,调整方向和角度,清脆的金属卡合声此起彼伏。
观察哨上,周墨亲自操作着一台他发明的,由望远镜、量角器和铅垂线组合而成的简易测角测距仪,不断地报出一连串冰冷的数据。
“目标方位,东南35度!高低角,25度!风速,西北风,2级,修正密位,左2!”
“根据气温和湿度,弹道下坠修正,加5密位!”
陈曦和秦奋等人,则飞快地在纸上运算着,滑尺“唰唰”作响。
一个个复杂的射击诸元,通过摇着手柄的电话机,清晰地传达到炮兵阵地。
炮阵里,王承柱拿着话筒,大声重复着指令,额头上全是汗。
炮手们则紧张地转动着方向机和高低机,将一个个刻度精确地对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望远镜的视野里,那支鬼子小队,毫无察觉地,一步步踏入周墨为他们选好的“坟场”——
乱石坡。
“报告!目标已全部进入预定区域!”
观察哨的哨兵,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墨身上。
炮排排长王承柱,手里紧紧攥着一面准备挥下的红色令旗,手心全是汗,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周墨放下望远镜,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怀表,时间分毫不差。
他拿起连接着炮兵阵地的电话听筒,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与宣判。
“全炮排,目标,乱石坡中心区域!三发急速射!”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