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冥吐出的那口毒血,仿佛也带走了他周身萦绕不散的死气。虽然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身形也依旧消瘦,但那双猩红的眸子深处,已然重新燃起了睥睨天下的冰冷火焰。心脉处最大的威胁被拔除,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尽管那浩瀚的寂灭魔元依旧沉寂在灵魂深处,无法调用分毫,但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与灵魂的契合度正在缓慢提升,一丝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生机,开始在他干涸的经脉中悄然滋生。
他盘膝坐在床上,尝试运转一门最基础的、与此界灵气并无冲突的魔道养息法诀。虽然效率低得令人发指,吸收的灵气百不存一,但终究是迈出了恢复力量的第一步,不再是无根浮萍,只能被动等死。
凤清音看着他气息逐渐趋于平稳,心中也松了口气。她自己也并未闲着,取出此次试炼收获的部分星纹矿和妖兽内核,盘坐于地,全力运转《混沌吞天诀》(她为自己以混沌神体为基础,融合《太古淬体术》及自身感悟所创的功法雏形)。混沌之气如同饕餮,贪婪地吞噬着星纹矿中精纯的星力与内核中蕴含的妖兽精气。
她的修为,在以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稳固并提升。炼气五层的境界迅速巩固,并朝着六层稳步迈进。混沌神体的恐怖,在她开始主动、大量汲取资源后,真正展现出来。寻常修士需要小心翼翼炼化、担心根基不稳的能量,对她而言,几乎是来者不拒,尽数化为最本源的混沌之气,夯实着她的道基。
时间在两人安静的修炼中悄然流逝。期间,杂役区的管事前来分派过几次任务,都被凤清音以“兄长伤势反复,需人贴身照料”为由,用之前试炼赚取的贡献点直接抵扣了过去。那管事见她贡献点充足,又念及她“兄妹”二人确实不易,倒也并未为难。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凤清音正在屋内揣摩混沌之气的几种运用技巧,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毫不客气的叩门声,与其说是叩门,不如说是砸门。
“凤清音!出来!”一个倨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凤清音眉头微蹙,与夜玄冥交换了一个眼神。夜玄冥猩红的眸中寒光一闪,随即又恢复古井无波,只是周身的气息愈发冰冷内敛。
凤清音起身,打开木门。门外站着三人,为首的正是当日在执事堂前与她有过冲突的内门弟子陈风!他身旁跟着的,是那名持盾的李师兄和另一名炼气六层的弟子。三人都穿着光鲜的内门弟子服饰,神色倨傲,眼神不善地盯着凤清音。
“陈师兄,有何贵干?”凤清音语气平淡,目光扫过三人,心中已然明了他们的来意。赤阳朱果的账,对方果然没有轻易放下。
陈风冷哼一声,目光如同毒蛇般在凤清音身上扫视,又试图越过她看向屋内“病弱”的夜玄冥,语气充满了讥讽:“贵干?凤师妹,你倒是好手段,躲在这杂役区几日不出门,是心里有鬼吗?”
“师妹不知陈师兄何意。”凤清音面色不变。
“少装糊涂!”旁边的李师兄上前一步,气势汹汹,“赤焰窟的赤阳朱果,到底是不是你偷走的?识相的赶紧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李师兄此言差矣。”凤清音眼神微冷,“星陨谷内,天材地宝,有缘者得之。何来偷窃一说?更何况,师兄口口声声说我偷了朱果,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是污蔑同门,按宗门规矩,又当如何?”
“证据?”陈风嗤笑一声,眼神阴鸷,“就凭你一个炼气三层的杂役,却能拿出堪比内门弟子的试炼收获!就凭你当时出现在赤焰窟附近!这,就是证据!至于宗门规矩……呵呵,在这里,实力就是规矩!你以为刘执事会为了你一个区区杂役,得罪我们吗?”
他话音未落,炼气七层的威压猛然释放,如同山岳般朝着凤清音当头压下!他身后的李师兄二人也同时释放灵力,三道强大的气息联袂而至,意图以势压人,逼凤清音就范!
若是寻常炼气三层,甚至四、五层弟子,在这般威压下,恐怕早已心神俱颤,站立不稳。然而,凤清音只是青衫微拂,身形如扎根磐石,岿然不动。她甚至没有运转灵力抵抗,仅凭《太古淬体术》淬炼出的强横肉身和混沌神体自带的无形气场所产生的抗性,便轻松抵御住了这股威压。
她抬起眼眸,混沌灰色的瞳孔中不见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陈师兄是打算强抢了?”
陈风三人见她如此轻松写意,心中皆是一惊!这绝不是一个炼气三层弟子该有的表现!
“果然有古怪!”陈风眼中厉色一闪,杀机涌动,“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师兄我替你师长管教管教你了!”
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火焰剑气瞬间成型,带着灼热的高温,直刺凤清音肩胛!这一击看似只为教训,未尽全力,但若被击中,足以让普通炼气中期弟子筋断骨折,修为受损!
就在剑气即将临体的刹那——
一直安静坐在屋内的夜玄冥,骤然抬眸!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那双猩红的瞳孔,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血色漩涡,猛地看向陈风!
“滚。”
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蛮横地撞入了陈风、李师兄等三人的灵魂深处!
“噗——!”
“呃啊!”
陈风首当其冲,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充满了无尽杀戮、尸山血海、万魔咆哮的恐怖意志,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识海!他凝聚的火焰剑气瞬间溃散,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骇然,噔噔噔连退七八步,直到背脊撞在院中的一棵树上才勉强停下,浑身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而他身后的李师兄二人,更是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直接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如同两滩烂泥般软倒在地,昏迷不醒,神魂已然遭受重创!
一个眼神!仅仅是一个眼神!甚至没有动用丝毫灵力!
便让一名炼气七层、两名炼气六层的内门弟子,一伤两昏迷!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这真的是那个病秧子能做到的?!
陈风瘫坐在树下,看着屋内那个依旧安静坐着、仿佛什么都没做的玄袍男子,又看了看门口那个神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的青衫少女,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自己踢到铁板了!不,是踢到了一座万丈魔山!
这“兄妹”二人,根本就是两个怪物!一个肉身强横、收获惊人;另一个更是深不可测,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神魂重创!
凤清音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也对夜玄冥的实力有了新的评估。魔尊本质,果然非同小可,即便力量全无,仅凭一丝灵魂本质的威压,也非此界低阶修士能够承受。
她走到瘫软的陈风面前,蹲下身,声音清冷如冰:“陈师兄,现在,我们可以讲道理了吗?”
陈风浑身一颤,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只觉得比任何凶神恶煞都可怕,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颤抖:“讲……讲道理!凤师妹……不,凤师姐!是在下有眼无珠,冒犯了您和……和那位大人!赤阳朱果……是……是您凭本事所得!与我等无关!无关!”
“很好。”凤清音站起身,“那今日之事……”
“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陈风立刻接口,指天发誓,“是在下自己练功出了岔子,李师弟他们也是旧伤复发!与师姐您毫无关系!我等绝不会再找师姐麻烦!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修为尽毁!”
“记住你说的话。”凤清音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转身回了木屋,关上了门。
门外,只剩下瘫坐在地、心胆俱裂的陈风,以及两个昏迷不醒的同伴。
经此一事,凤清音和夜玄冥所在的这间杂役木屋,仿佛成了一处禁忌之地。陈风三人醒来后,对此事讳莫如深,绝口不提,甚至远远看到这木屋都会绕道走。消息虽未大规模传开,但在小范围内,凤清音这个名字,已然蒙上了一层神秘而不好惹的色彩。
数日后,星陨谷试炼的最终排名与奖励发放下来。凤清音凭借着那份“惊人”的收获,竟然挤进了前五十名,获得了一笔不菲的贡献点奖励和一瓶有助于炼气期修炼的“凝气丹”。
她毫不犹豫地用这些贡献点,兑换了大量基础的五行法术玉简、一些常见的灵草种子和丹方、以及一份相对详细的关于天风皇朝及周边地域的堪舆图。她需要尽快弥补自身在此界常识和手段上的不足。
夜玄冥的恢复速度,在解除了邪毒制约后,明显加快。虽然魔元依旧沉寂,但他开始尝试以魔魂本源,一丝丝地渗透、温养、改造这具躯体,使其更能承载他未来的力量。偶尔泄露出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上位魔尊的冰冷威仪,让凤清音都感到心悸。
时机,渐渐成熟。
这一日,凤清音再次来到执事堂,找到了刘执事。
“你想接取前往皇都的护送任务?”刘执事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复杂。关于凤清音的一些传闻,他也有所耳闻,此女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是。”凤清音语气肯定,“弟子听闻宗门有队伍需护送一批物资前往皇都,参加百宗大会。弟子愿往,既可历练,也可顺便……寻访亲友。”她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
刘执事沉吟片刻。凤清音试炼排名前五十,有资格接取这类任务。而且,此女心性沉稳,手段……似乎也不弱,带上她,或许并非坏事。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感觉,那间木屋里的“病弱兄长”,恐怕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存在。
“好吧。”刘执事最终点头,“三日后辰时,营地东门集合,随宗门的物资车队一同出发。此行由内门的赵长老带队,路上需听从安排。”
“多谢刘执事。”凤清音行礼告退。
三日后,晨曦微露。
青阳宗营地东门,一支由十数辆符文马车组成的车队已然准备就绪。拉车的是一种名为“驮山兽”的一阶温顺妖兽,力大无穷,耐力极佳。数十名气息精悍的内外门弟子护卫在车队两侧,为首的是一位气息渊渟岳峙、面容肃穆的青袍老者,正是内门赵长老,一位筑基中期的修士。
凤清音依旧是那身青衣,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来到了集合点。她的出现,引来了一些目光的注视,有好奇,有审视,也有如陈风等人那般,带着深深忌惮与躲闪的。
她平静地走到分配给杂役和部分外门弟子乘坐的、位于车队中后部的一辆马车旁,安静地等候。
辰时正,赵长老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启动,驶离了青阳宗营地,沿着蜿蜒的山路,向着遥远的天风皇朝皇都方向,迤逦而行。
车轮滚滚,扬起细微的尘土。
凤清音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内,掀开车帘一角,回望那逐渐远去的、承载了她最初降临此界记忆的青阳宗营地,眼神平静无波。
随后,她转头,目光穿透车厢,望向皇都的方向。
那里,有她这具身体原主的恩怨情仇。
那里,有她需要践行的“打脸”誓言。
那里,也将是她和身边这个魔尊,在这个世界真正掀起波澜的起点。
夜玄冥靠坐在她身旁的阴影里,闭目养神,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偶尔从眼缝中泄露出的猩红眸光,昭示着其下隐藏的、即将苏醒的滔天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