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雯老师的目光快速扫过满地碎裂的粉笔和白色的粉尘，又落在成才胳膊上那明显的白印，以及几个少年脸上那混合着愤怒、委屈和倔强的神情，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语气严肃而沉稳：“李老师，有话好好说！怎么能跟学生动手呢？这成什么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激动？你先冷静下来，我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再下结论也不迟。”
成才冷冷地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李老师，声音清晰而坚定：“秦老师，我们愿意配合调查，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
但是，在这位李老师没有为他刚才的辱骂言论、武断结论以及动手打人的行为，给我们一个明确说法之前，我们拒绝接受任何不公正的指责，更不会向无故辱骂我们的人道歉！我们要求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
办公室的门尚未完全闭合，那道狭窄的门缝里透出的光线，刚刚映在四个少年略显凌乱的鞋面上，一道沉稳如山的身影便已拦在了面前。
来人约莫四十七八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却熨烫得笔挺的藏青色中山装，风纪扣严谨地扣着。他肩背挺拔如原野上的青松，面容刚毅，额头宽阔，眼角镌刻着几道深长的皱纹，那是岁月与操劳共同雕琢的痕迹。
他的眉骨很高，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清亮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此刻，这目光正扫过眼前这四个神色各异、带着刚从战场下来的疲惫与倔强的少年，没有半分常见的轻视或厌烦，反倒带着一种审慎的、近乎评估的温和，像是在打量几块尚待雕琢的璞玉。
“我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姓周。”周校长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沙哑，却极具穿透力，像一颗投入沸水的石子，瞬间压下了走廊里所有不安分的躁动与低语。“孩子们，先别急着走，”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咱们回办公室，把事情谈清楚。”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没有等待回应，便已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重新推开了那扇门。那背影透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成才、伍六一、苏石、许三多四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伍六一紧绷如弓弦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线；苏石眼里闪过明显的诧异，随即是深思；
许三多一直死死攥着衣角的手指，不知不觉松开了，留下深深的褶皱；
成才则轻轻挑了一下眉，眼神里混杂着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迈步跟了上去——这位突然出现的校长，身上那股子气场，与方才办公室里那位气急败坏的李老师，截然不同。
办公室里，景象依旧混乱。李老师还站在原地，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脸上混合着未消的怒气与一丝狼狈。
秦雯正急急地准备往门外冲，显然是想去寻校长，此刻见周校长去而复返，且身后跟着那四个孩子，两人都愣住了，随即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连忙站直了身体，脸上浮现出不同程度的紧张与局促。
周校长径直走到那张老旧却擦拭得很干净的办公桌前，没有坐下。他转过身，目光首先落在秦雯身上，平静地开口，每个字却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秦老师，你是个负责任的老师，班级管理日常也算尽心。”
他先肯定了优点，随即话锋一转，“但作为班主任，遇到学生间的尖锐矛盾，你的第一反应是‘压下来’，追求表面的和平，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深入调查真相。
这无形中纵容了强势一方基于出身的歧视行为，没能保护好处于相对弱势的学生的尊严。教书育人，‘育人’为先。要教知识，更要教‘公平’、教‘尊严’。你在这一点上，有失偏颇。”
秦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她羞愧地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校长，我……我错了。我当时只是想尽快平息……”
“你错不在‘调解’的初衷，错在‘和稀泥’的方式。”周校长的声音没有拔高，语调平稳，却像鞭子一样抽在秦雯的心上，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这些孩子，从偏远的山村里，靠着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挤破头考进这所市重点高中，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学业上的挑战，更有环境的隔阂、城乡差异带来的无形压力。
他们最需要的，是学校给予的平等对待和必要的保护，是在受了委屈之后，有一个能主持公道的地方，而不是被要求为了‘大局’而‘忍气吞声’。
秦老师，你这个班主任，在关键时刻，没能守住他们理应挺直的腰杆和底气。所以，基于这次事件的处理失当，你不再适合担任他们班的班主任了。”
秦雯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带着哽咽地点头：“我……接受学校的决定。”
周校长的目光随即转向一旁的李老师，那眼神瞬间从刚才的沉痛批评变得冷峻如冰，那股刚毅的气场弥漫开来，仿佛让办公室的温度都骤然降了几度。“李老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你更离谱。”
李老师心里猛地一慌，强自镇定地挺了挺腰板，试图辩解：“周校长，您听我解释，我完全是为了维护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是这些学生先动手，而且态度极其恶劣……”
“闭嘴！”周校长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势，硬生生将李老师的话截断在喉咙里，“维护秩序？你维护的是什么样的秩序？是偏袒所谓‘干部子弟’、歧视工农子弟的秩序？是允许教师动手打人、肆意辱骂学生父母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