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熏得人鼻尖发涩。
我蜷在密室蒲团上,指尖还沾着咬破的血珠,那抹红在暖玉佩上晕开,像朵开败的石榴花。
无念影刚才攥着我手腕的手还留有余温,她走时裙摆扫过门槛的声音,此刻还在耳边嗡嗡响——她到底没忍住,临出门前回头看了我七次,眼尾红得像浸了水的朱砂。
宿主生命体征异常。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在这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
我低头看胸口,银丝缠着的伤口正渗血,不是假死时的银焰,是真真切切被划开的。
心脉剥离的疼从心口漫开,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一下下捅进骨头缝里。
可我不能停——灰脊说青尾会像蛇回洞,那我就得做那个抽走蛇穴稻草的人。
清棠。忆娘的虚影在香雾里晃了晃,守烛灯的光映得她眼尾细纹清晰可见,你确定要这么做?
双生茧断契后,他的神魂会受反噬,轻则三日不醒,重则......
重则怎样?我打断她,喉间发腥。
暖玉佩在掌心发烫,那是顾昭珩的血脉在抗拒剥离。
前日他替我挡刺客时,血溅在这玉上的温度,此刻正顺着指尖往心里钻。
我想起他抱我时颤抖的手,想起他在我时砸在我脸上的眼泪——他明明看穿了银流假死术,却把所有情绪都咽进喉咙里,只说下次不准。
重则伤根基。忆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本就为你耗了半条命......
所以更要快。我把玉佩按在眉心,血珠顺着鼻梁往下淌,青尾等了十年,我等不起。系统的逻辑推理在识海里疯狂闪烁,把青尾的弱点拆成碎片:仪式洁癖、依赖阴脉、恐惧规则被打破。
而断契,就是打破它最得意的命定祭品规则——它以为我和顾昭珩是共生的锚,那我就亲手把锚砸了。
灰脊不知何时从梁上爬下来,触须扫过我手背。
它壳上的裂痕在烛光下泛着青,那是替我挡幻象时留下的。
我摸了摸它,它便顺着我的手腕爬到香案上,吐出一缕阴气——那是阴脉的走向,像条细蛇在空气中游。
开始吧。我深吸一口气,银丝缠紧手腕,在指尖凝成半透明的光刃。
心脉连接的位置突然跳了跳,像有人在另一端轻轻拽了拽——是顾昭珩。
他现在应该在寒漪馆外守着,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玉牌的流苏扫过靴面。
前日我替他系流苏时,他低头看我,眼尾的红痣在烛火里晃,说清棠系的,我便戴一辈子。
光刃划开皮肤的瞬间,剧痛像潮水般涌来。
我咬着唇,尝到铁锈味,可耳边全是顾昭珩的声音:清棠别怕我在。
系统警报炸成一片,检测到宿主痛觉神经过载的提示音刺得耳膜生疼,可我不能停。
暖玉佩地裂开一道缝,红线从玉面深处渗出来,那是我和他的命魂连接,此刻正被生生扯断。
心网断,银流归源——我哑着嗓子念咒,冷汗浸透中衣,今夜,我不再是谁的锚。
有什么东西地碎了。
识海里那根绷了三年的弦突然断了,疼得我眼前发黑。
灰脊的触须猛地炸成伞状,它壳上的裂痕又多了几道;忆娘的守烛灯一声灭了,黑暗里她的手虚虚扶了我一下,终究没碰到。
密室门被撞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雪粒灌进来。
我抬头,看见顾昭珩站在门口,玄色大氅上落满雪,发梢滴着水——他应该是从演武场跑过来的,刚才下了场急雪。
他的眼尾红得要滴血,盯着我胸口的伤,喉结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昭珩......我想笑,可嘴角扯不动。
他一步步走过来,跪在我面前,手悬在我伤口上方,抖得厉害,像要碰又不敢碰。
我抓住他的手,按在伤口上,血沾了他满手。
他的手凉得惊人,可掌心的薄茧还是那么硌人——那是练剑磨的,前日替我挡刀时,这双手还在发抖,现在却稳得像山。
疼吗?他声音哑得厉害。
我摇头,可眼泪先掉下来。
他的拇指擦过我眼角,沾了血,却还是轻轻的,像怕碰碎什么。
下次......他低头吻我的手背,换我来。
窗外的更鼓响了,是子时三刻。
灰脊突然发出短促的嘶鸣,它的触须指向阴脉方向——青尾动了。
我和顾昭珩对视一眼,他眼里的暗潮翻涌,像要把什么烧穿。
去寒漪馆。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它回巢了。
他把我抱起来,大氅裹得严严实实。
雪粒打在他后颈,我贴着他胸口,听见他心跳快得离谱——不是因为急,是因为疼。
双生茧断契的反噬开始了,他的神魂在灼烧,可他咬着牙,连呼吸都没重半分。
清棠。他低头,鼻尖碰了碰我发顶,我刚才做了个梦。
我抬头看他,他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晃,像碎了的星子。
梦见我成了孤魂。他说,在寒漪馆的荷花池里漂着,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攥紧他的衣襟,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他的心跳声震得我耳朵疼,可那疼里裹着滚烫的温度,像团怎么都烧不熄的火。
窗外的月光突然暗了暗。
有什么东西在虚空中裂开,像块碎了的镜子。
我望着顾昭珩发白的唇角,突然想起忆娘说的——他的神魂在流血,可他还在笑,笑得像从前替我挡刀时那样,说。
寒漪馆的飞檐在雪幕里若隐若现。
青尾的尖啸从地底传来,像指甲刮过瓷片。
我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那上面还沾着我的血。
九泉重楼的青铜匙,凤骨上的裂痕,还有青尾那句穿书之魂——这些碎片在系统的逻辑推理里拼成网,此刻正随着心网的断裂,收紧。
顾昭珩的脚步顿了顿。
他低头看我,眼尾的红痣在雪光里格外艳,像滴要落不落的血。
清棠,他说,我好像......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寒漪馆的梁上,蛛网正在崩解。
灰脊的壳掉在青砖上,碎成一片灰白。
无念影从廊下冲出来,脸色惨白,喊了句什么,可风声太大,我没听清。
顾昭珩的手突然收紧。
我感觉到他的体温在往下掉,像块正在融化的冰。
他的唇动了动,我凑过去,听见他说: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疼。
雪下得更大了。
我望着寒漪馆门口晃动的火把,望着顾昭珩发白的脸,突然想起小烬说的灯芯要灭了。
可这次,我不会让它灭。
青尾的尖啸更近了。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炸响:目标进入巢穴,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我摸了摸顾昭珩的脸,他的皮肤凉得像雪,可眼底的火还在烧,烧得我心口发烫。
昭珩,我轻声说,等灯芯再亮起来,咱们就赢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暗潮退了,只剩下一片清明。
他把我抱得更紧,玄色大氅的毛边扫过我耳垂,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他说。
寒漪馆的门就在眼前。
我望着门楣上晃动的灯笼,望着顾昭珩发梢的雪粒,突然听见虚空中传来的一声——那是青尾的碎了。
而我手里的刀,已经磨得够快了。
顾昭珩的嘶吼撞碎在雪夜里时,我正贴着阴脉的冷壁往下滑。
换魂残印在识海深处发烫,那是忆娘用守烛灯芯替我烙下的最后感知——他此刻该是跌坐在寒漪馆外的廊下,玄色大氅浸透了雪水,指节抠进青砖缝里,指腹全是血。
可我不能回头,青尾的阴雾裹着腐叶味灌进鼻腔,黑渊深处传来青铜匙的嗡鸣,像极了原主被推进荷花池时,耳边炸开的那声雷。
宿主体温40.1c,痛觉神经持续过载。系统的提示音混着阴脉的嘶鸣,我咬着舌尖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心茧断裂的伤口还在渗血,每动一下,银丝就绞紧几分心脉。
但灰脊的阴息裹着我,像层滑不溜秋的茧,青尾的感知扫过来时,我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压成了蚊鸣。
九泉重楼的影子突然罩下来。
倒悬的楼阁在阴雾里泛着青灰,青铜匙悬浮中央,表面的咒文正随着她死了的低语泛起涟漪。
我藏在石缝里,看着自己的影子被青雾揉成碎片——这是青尾最得意的幻术,把祭品的魂魄捏成泥,再亲手碾碎。
可它不知道,三天前我替顾昭珩系流苏时,指尖的血早顺着红线渗进了青铜匙的纹路里。
你说我死了?我弹开指尖的银丝,血滴裹着银焰破空而去,那你看看——这是谁的影子?
银焰撞上青铜匙的瞬间,整座楼阁都在震颤。
咒文像被泼了滚油的纸,滋滋啦啦地蜷曲、焦黑,青铜匙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青雾突然凝成利爪,地划破我的左肩。
疼得我眼前发黑,却笑出了声——它急了,急着确认祭品是否真的死透,才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不可能!
你怎敢逆契归来!青雾翻涌成巨口,獠牙上挂着涎水,命定的祭品该在荷花池里烂成泥!
该被王氏的簪子戳瞎眼!
该被沈清瑶的鞭子抽断手——
那是原主的命。我走出阴影,左手指尖的银焰烧得更旺,右手攥着顾昭珩护心甲上的半枚碎片——前日刺客的刀砍在他心口时,我捡的。
金属的凉透过掌心渗进血脉,像他抱着我时,玄色大氅下那片滚烫的温度,可我是沈清棠,是穿书来的。
你要的祭品?
我偏要烧了你的坛,剜了你的钥。
地底突然传来闷响。
阴脉像被抽了脊骨的蛇,疯狂扭曲着撞向楼阁的石柱。
青铜匙剧烈震颤,咒文里渗出黑血,青雾凝成的脸终于裂开,露出下面蠕动的肉瘤——那是它的本体,藏在青铜匙里十年的恶念。
系统的警报炸成一片:警告!
检测到第三钥自主移动——目标正向靖王躯壳加速寄生!
我瞳孔骤缩。
第三钥?
是林修远?
他那日在祠堂说的替晚晚姐姐守着最后一道门,原来指的是这个!
顾昭珩的神魂本就被双生茧反噬灼得千疮百孔,若第三钥趁机寄生......
想跑?青雾裹住我的脚踝,腐臭的黏液渗进伤口,你断了心茧,他的命就是无根的灯芯,我要让他替你在阴曹里跪足百年——
闭嘴!我反手将银焰拍在青雾上,灼伤的焦味混着血腥气冲进鼻腔。
顾昭珩咳血时的模样突然在眼前闪回:他跪在密室门口,手悬在我伤口上方发抖,说下次换我来;他在演武场替我挡刀时,血溅在我脸上,却笑着说;他说清棠系的流苏,我戴一辈子时,眼尾的红痣在烛火里晃成一颗星。
青铜匙突然迸出刺目的光。
我趁机将护心甲碎片按在匙身,顾昭珩的血混着我的血,在咒文里烧出个焦黑的洞。
青雾发出刺耳鸣叫,楼阁的石柱开始坍塌,碎石砸在我背上,疼得我几乎站不稳。
可我盯着青铜匙里蠕动的肉瘤,指尖银焰越燃越烈——它怕规则被打破,怕祭品反抗,怕......
宿主生命体征持续下降!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变了调,检测到阴脉反噬——
地裂的轰鸣盖过了后半句。
我被气浪掀飞,撞在倒悬的楼檐上,喉间的腥甜终于涌出来,染红了衣襟。
青雾凝成的肉瘤正疯狂往青铜匙的裂缝里钻,可它不知道,我在血滴里掺了灰脊的阴息——那是替我挡了十次幻象的壁虱母的命。
想逃?我抹了把嘴角的血,银焰在掌心凝成刃,你困了原主十年,困了我三年,今天就用你的肉,给昭珩的神魂铺条活路。
刃尖刺进肉瘤的瞬间,整座梦境开始天旋地转。
青铜匙的咒文彻底崩解,黑血像暴雨般砸下来,烫得皮肤起了泡。
我咬着牙往出口爬,阴脉的冷从脚底窜上来,冻得手指发僵——可系统提示音还在响,第三钥距离靖王躯壳剩余十米......五米......
寒漪馆的轮廓突然在眼前晃了晃。
是换魂残印的感知!
顾昭珩还在廊下坐着,无念影正给他喂药,可他的手却攥着我前日落在他那儿的发带,指节白得像雪。
他的胸膛上,青色裂纹已经爬到了锁骨,每咳一声,就有血珠溅在发带上,红得刺眼。
昭珩......我对着虚空轻唤,可心网已断,他听不见。
梦境的出口就在头顶。
我最后看了眼正在崩解的九泉重楼,看了眼被银焰烧得只剩残渣的肉瘤,用尽最后力气撞了出去。
阴脉的冷刃划破后背,疼得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跪在寒漪馆的青砖上。
雪还在下。顾昭珩的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是他打翻了药碗。
我摸了摸唇角,触手一片湿黏。
月光透过飞檐照下来,血珠在地上滚了滚,混着雪水,像朵开败的石榴花。
系统的提示音弱得像蚊鸣:宿主......成功......剜钥......但第三钥......
后面的话被风声卷走了。
我望着寒漪馆门楣上晃动的灯笼,望着顾昭珩所在的方向,突然听见虚空中传来的一声——那是第三钥撞开最后一道防线的声音。
而我手里的银焰,还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