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朱棣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副悲愤交加的表情，他猛地转身，面向自己身后那黑压压的大军，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将士们！”
“告诉咱！”
“是谁！是谁杀了他们！”
寂静。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方孝孺！”
“方孝孺！”
“方孝孺！”
数十万大军齐声怒吼，声浪滔天，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给掀翻。
这声音，是审判。
这声音，是定罪！
画面里，方孝孺呆住了。
他看着那个颠倒黑白的朱棣，看着那个指鹿为马的张玉，看着那些齐声呐喊的士兵，整个人都懵了。
他想过自己会死。
他想过自己会被诛九族，甚至十族。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朱棣会用这种方式，将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他的头上！
他，方孝孺，成了这场屠杀的元凶！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方孝孺口中喷出，染红了他花白的胡须。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中年朱棣，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
“朱棣……”
“你……你……无耻之尤！”
“卑鄙小人！”
“你不得好死！”
骂声未落，他的身体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他不是被杀死的。
他是被活活气死的！
奉天殿内。
所有人都被画面里这神乎其神的操作给秀傻了。
朱元璋张大了嘴巴，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老四居然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嫁祸给被杀的人！
马皇后更是捂住了嘴，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这……这还是她那个憨厚耿直的四儿子吗？
就连一直带着众人看戏的时靖，此刻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我靠……”
他在心里疯狂吐槽。
“历史书上可没写这一段啊！”
“这朱棣，不去拿个奥斯卡小金人简直屈才了！”
“这操作，也太骚了吧！”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朱棣，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燕王殿下，高。”
“实在是高。”
这句赞叹，对于此刻的朱棣而言，无异于催命符。
他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皇。
只见朱元璋的脸上，正是一种复杂神情。
“老四啊老四……”
朱元璋喃喃自语，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清。
“咱自认杀伐果断，可跟你这一比……”
“咱还是太嫩了！”
“杀人，咱会。”
“可这杀了人，还能让天下人都觉得你是对的，让死人帮你背锅的本事……”
朱元璋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感慨。
“咱，不如你啊！”
轰！
这句话，成了压垮朱棣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再也撑不住了，整个人瘫软在地，对着朱元璋拼命地磕头，哭得涕泗横流。
“爹！爹啊！”
“儿臣冤枉！儿臣真的冤枉啊！”
“那不是我！我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爹您明察！爹您要相信儿臣啊！”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
他怕的不是朱元璋会因为这场屠杀而惩罚他。
他怕的是，朱元璋会因为画面里那个自己所展现出的恐怖心机和手段，而对他产生深深的忌惮！
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会喜欢一个心机深沉到连自己都看不透的儿子？
就在朱棣快要哭晕过去的时候，一道蕴含着怒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朱重八！”
马皇后凤目圆瞪，怒视着朱元璋。
“你看你把老四给吓成什么样子了！”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刚刚还威风八面，感慨自己不如儿子的洪武大帝，在听到“朱重八”这三个字后，就蔫了。
他缩了缩脖子，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
“妹子，咱……咱这不是在就事论事嘛……”
“你闭嘴！”
马皇后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
时靖一挥衣袖，画面再次变化。
高大的应天城墙，在夜色中宛如一头沉默的巨兽。
城墙之上，一个身穿龙袍的中年男人，正迎风而立。
他的身形，比之前看到的要消瘦许多，眉宇间，刻满了化不开的疲惫与沧桑。
正是那个中年的朱棣。
而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半大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精致的常服，眉眼之间，竟与朱棣有七八分的相似。
他静静地陪在中年朱棣的身边，看着城下的万家灯火，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这……这是……”
朱元璋的注意力，立刻被那个少年吸引了。
他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
“这小子，眉眼有点像咱老四小时候。”
“嗯？”马皇后也凑近了看，随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慈爱。
“还真是，不过，这孩子眉宇间的英气，可比老四当年强多了。”
她轻声赞叹道，“这孩子，有股英雄劲儿。”
“英雄劲儿？”朱元璋撇了撇嘴。
“哼，比起咱的大孙子雄英，差远了。”
时靖看了他们一眼，开口解释道。
“这位，是燕王殿下的孙子，朱瞻基。”
“也就是画面里，永乐大帝的皇太孙。”
朱瞻基？
朱棣的孙子？
朱棣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画面里的那个少年。
我……我都有孙子了？
还当上了皇太孙？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画面里。
中年朱棣缓缓地抬起手，擦了擦眼角。
他哭了。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此刻，却在自己的皇宫城墙上，无声落泪。
朱瞻基似乎察觉到了，他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自己皇爷爷的衣袖。
“皇爷爷？”
中年朱棣没有回头，他只是望着城外的方向，声音沙哑得厉害。
“瞻基啊。”
“你说，爷爷是不是做错了？”
“爷爷……成了个贼。”
“一个……万古不易的贼！”
轰！
这句话，比之前时靖说的任何话，都更让朱元璋心神剧震。
他亲口承认了！
他承认自己是个贼！
朱元璋的拳头，瞬间攥紧，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好你个老四！
你还真有脸说！
“时先生！”朱元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这就是你说的，他不是造反？”
“陛下，您别急。”
时靖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
“藩王窥伺神器，自古以来，便是取死之道。”
“以一地藩王之兵，对抗整个天下，无异于以卵击石，九死一生。”
“燕王殿下，戎马半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道理。”
“若非被逼到绝路，他绝不会走上这条路。”
“被逼？”朱元璋冷笑。
时靖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继续说道。
“陛下，恕臣直言。”
“您的这位大孙子，在书本上，或许是个优等生。”
“但在治国理政，尤其是权谋手段上……”
时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最后，他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