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响，将三人的影子，在身后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上，拉扯得忽长忽短。
空气中，弥漫着古老典籍特有的墨香，与上等檀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凝重而又深沉的氛围。
皇主夏擎苍，就站在这片凝重之中，他的目光，从那枚漆黑的龙首玉佩上缓缓移开落在了陈凡那张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脸上。那双属于帝王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又被他强行压制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大师，是否觉得朕，心机深沉，不可信任？”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一种历经风霜后的疲惫。
一旁，那名如同影子般出现的黑袍老者气息完全收敛仿佛与御书房的阴影融为了一体，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陈凡。
陈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皇主，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知道，当一位帝王，愿意将自己最深处的谋划与无助，展现在你面前时，他所求的绝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种能将后背托付出去的资格。
夏擎苍见陈凡不语，苦笑一声，缓缓走回书案后，亲手为陈凡斟了一杯热茶。
“大师可知，朕登基五十年，做的最多的事情，是什么？”他没有等陈凡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是开疆拓土，不是安抚万民，而是与一群看不见的鬼魅，缠斗了整整五十年。”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天机阁的渗透，并非是金戈铁马的征伐，也不是阴谋诡计的颠覆，而是一种更高级，也更可怕的侵蚀，他们像水银，无孔不入，在你尚未察觉之时，便已流遍你的四肢百骸，掌控你的每一寸脉搏。”
“他们可以篡改一州一府的气运，可以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甚至可以预言一位皇子的生死。”夏擎苍的声音，变得冰冷，“朕的二皇子，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是朕最看好的继承人。二十年前，天机阁断言他有‘早夭之相’，不出三月，他便在一场狩猎中，意外坠马而亡。事后查明那匹马被人用天机秘术，种下了一道惊魂咒。”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连烛火，似乎都为这冰冷的故事，而凝固了。
“从那一刻起，朕便知道天机阁是我天星王朝，最大的敌人。”夏擎苍的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他们想要的不是颠覆，而是操控。他们想让天星王朝，成为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让朕成为他们推演天机，窃取国运的傀儡皇帝！”
“所以，朕开始反击。”
皇主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朕秘密组建了‘龙卫’，便是方才那位。”他指了指那名黑袍老者，“专门负责铲除天机阁安插在朝中的所有棋子。五十年来朕的龙卫，与天机阁的杀手，在暗中交锋了不下千次互有胜负，但朕始终无法伤及其根本。”
“因为他们的根本，不在朝堂，不在江湖，而在人心，在天道。”
“直到十五年前，朕的龙卫，从一处上古遗迹中，得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夏擎苍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天机阁，在利用我天星王朝的国运，温养着一件来自域外的‘天机秘宝’。此宝，能与天机母脑共鸣，是我天星王朝，被他们彻底掌控的关键节点。”
“朕，必须毁了它。”
“可是，那件秘宝，被天机阁藏得极深，以龙卫之力，也无法找到。朕唯一知道的便是它与我皇室的一件传国之宝，气息相连，那便是问心镜。”
听到这里，陈凡的眼眸，微微一动。
“所以”
“所以，朕设了一个局。”皇主夏擎苍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与决绝，“一个两败俱伤的局。”
“朕以‘问心镜’为饵，故意放出消息，说此镜有损，需寻天下能人修复。天机阁果然上钩，他们派出了秘使，想要借机，将他们的‘天机秘宝’，与问一镜，彻底融合。”
“而朕要做的就是在他们融合的瞬间，引爆朕早已在问心镜中，埋下的‘龙气炸弹’！”
“朕要用一件传国之宝的代价，去换掉那件能锁死我天星王朝国运的天机秘宝！”
陈凡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已是波澜起伏。
好一个帝王，好狠的心计！
为了毁掉敌人的关键节点不惜自断一臂！这份魄力与决断，绝非寻常人所能拥有。
“计划很成功。”皇主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惫与愧疚，“那件天机秘宝，在龙气的冲击下，当场被毁。天机阁损失惨重对我天星的掌控，也出现了巨大的漏洞，让朕得以喘息至今。”
“但朕也付出了代价。”
“朕没想到，天机阁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竟提前一步，算计了当时名满京城，被誉为‘鉴宝第一人’的陈天雄大师。”
“他们利用三皇子夏景天的手，以偷天换日之计，将那面真正的‘问心镜’，换成了他们早已准备好的与‘天机秘宝’相连的‘锁魂镜’。”
“所以，当朕引爆龙气之时，真正承受了所有冲击，背负了所有罪责的”
皇主夏擎苍睁开眼，看着陈凡，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令尊。”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陈凡的心，在这一刻，竟出奇的平静。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都解开了。
父亲的冤屈，并非是针对他个人，他只是在两个庞然大物博弈的棋盘上，一颗被波及，被牺牲掉的棋子。
这个真相，很残酷。
但对陈凡而言，却比父亲被刻意构陷，更能让他接受。
“朕，欠令尊一个公道。”皇主夏擎苍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朕也欠陈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他说着，从书案之下，取出了一个同样雕刻着龙纹的玉匣。
玉匣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叠叠厚厚的早已泛黄的卷宗，以及数十枚闪烁着微光的玉简。
“大师这里面是我天星皇室，百年来收集的关于天机阁的所有情报。”
“他们的组织架构，他们的行事风格，他们安插在各大王朝的暗子名单，他们所使用的天机秘术的破解之法以及我龙卫与他们交手的所有记录都在这里。”
皇主将玉匣，推到了陈凡的面前。
“朕知道，大师与天机阁，已是不死不休。这份情报，或许能为大师，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陈凡看着那满满一匣的卷宗与玉简，看着那上面，每一页都可能浸透了龙卫鲜血的情报，即便是他，也不由得动容。
这，才是真正的传国之宝。
这，才是一位帝王，所能拿出的最有诚意的谢礼与投资。
他没有客气伸出手将玉匣，收入了自己的储物戒指中。
“多谢陛下。”陈凡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诚。
“这是朕该做的。”皇主夏擎苍见陈凡收下，心中那块悬了半生的巨石，似乎终于落下了一半。
“另外，”他再次开口，“朕会亲自修书大夏皇主，并以天星王朝的国书为证，将三年前的真相，昭告天下，为令尊彻底正名！”
“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陈天雄大师，非但无过，反而是为我天星王朝，立下不世之功的护国柱石！”
陈凡闻言，对着皇主深深地躬身一揖。
“晚辈代家父谢过陛下。”
这一礼，是为父亲那三年的冤屈。
这一礼，也代表着，他与天星皇室的联盟，在这一刻，彻底达成。
“大师不必多礼。”皇主连忙上前扶起陈凡，“从今往后，大师若有任何差遣，我天星王朝，必定倾尽所有在所不辞！”
陈凡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今夜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
他转身，向着御书房外走去。
当他走到门口时，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陛下，今夜之后，天机阁必有动作。”
“让你的龙卫，小心一些。”
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
御书房内，皇主夏擎苍看着陈凡消失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竟有一种虚脱之感。
一旁的黑袍老者，这才缓缓上前。
“陛下，此子心机之深，实力之强，远超你我预料。”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心有余悸的凝重“与他为盟，无异于与虎谋皮。”
“虎？”皇主夏擎苍闻言，却是自嘲一笑。
“朕现在，只怕连与他谋皮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缓缓坐回龙椅，看着窗外那深邃的夜空，喃喃自语。
“不过，这样也好。”
“这潭死水，搅得越浑，朕的机会才越大。”
“传令下去三日后朕要为护国神师，举办一场最盛大的册封大典！”
“朕要让整个天下都看看我天星王朝，有了一位何等强大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