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前培训的日子，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摆，在紧张而规律的节奏中飞快流逝。
上午，是排得满满当当的各类课程：储蓄业务理论知识、银行规章制度、服务礼仪规范……
下午，则是雷打不动的技能练习时间，算盘的“噼啪”声、点钞的“沙沙”声，以及翻动传票的“哗啦”声，交织成培训班特有的奋斗交响曲。
作为班长，王一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几分。除了要完成自身的学习任务，还要协助辅导员何其芳和班主任乔晶处理班务，更要紧锣密鼓地筹备两项重头戏——新老员工篮球友谊赛和迎新晚会。
他常常是最后一个离开培训教室的人，回到303宿舍时，往往都已经是晚上将近十点钟。
赵梦萌看着王一忙碌得脚不沾地的身影，好几次想约他下午下课后一起去尝尝嘉禾新开的夜市小吃，或者看场时下正热的电影，但话到嘴边，看到王一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他即使在休息间隙也时常凝神思索的模样，她又悄悄把话咽了回去。
她能做的，就是课间默默地帮他打好开水，或者在他伏案忙碌的时候，轻轻放上一杯泡好的热茶。这份体贴，王一感受得到，心中感激，却也因全身心投入培训和工作，无暇给予更多回应，只能报以一个歉然的微笑。
培训课程中，储蓄业务理论、规章制度、礼仪规范这些靠理解和记忆的内容，对于身为嘉禾大学高材生的王一来说，并不算难事，总能很快抓住要点。
然而，唯独在珠算这门功课上，王一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
课堂上，珠算老师耐心传授了珠算口诀、运算规则，演示了标准的握笔姿势和灵巧的拨珠指法。老师强调，珠算无捷径，关键在于日复一日的刻苦练习，将基本功打得扎扎实实。
道理王一都懂，他也憋着一股劲，决心要攻克这个难关。
然而，越是急于求成，越是适得其反，每天下午的珠算课，拿到每日一考的珠算测试卷子，一想到那有限的时间和必须达到的准确率，他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速，手心冒汗。
他总想抢时间，拨珠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结果却频频出错，不是看串了行，就是拨错了珠子。每天的珠算小测试，他要么是勉强答完却错误百出，要么就是时间到了还有大半题目空白。
看着测试卷上刺眼的红叉和未完成的空白，王一气得直攥拳头，一股挫败感像阴云般笼罩着他，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天生就缺少那根打算盘的“筋”。
这一切，赵梦萌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天下课后，学员们陆续离开了教室，王一又一个人留在座位上，对着算盘和传票本较劲，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赵梦萌没有像往常一样和王一打招呼离开：“王一哥哥，”她轻柔的声音里带着关切，“你别着急，越急越乱。”
王一抬起头，脸上写满了烦躁和自我怀疑：“我能不急吗？你看人家，好多以前都没怎么接触过算盘的，现在都慢慢上手了。就我，天天练，天天错！这手指头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赵梦萌没有直接安慰他，而是歪着头，很认真地看着他，像个小老师一样分析起来：“王一哥，我发现你的问题所在了。你太紧张。每次一拿到卷子，你整个人‘唰’一下就绷紧，人是僵的，心态也乱了，根本就没办法心平气和地答题。”
说着，她伸出自己的右手，熟练地握好笔，然后将手指轻轻、虚虚地搭在算盘框上，摆出一个准备拨珠的标准姿势。
“你来，”赵梦萌对王一说，“捏捏我的小臂，再捏捏我的手腕。”
王一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赵梦萌的小臂，又滑到手腕处，指尖传来的触感温软而富有弹性，肌肉是完全松弛的状态。
在接触的瞬间，赵梦萌的脸颊微微泛红，但眼神依旧清澈坦率。
“什么感觉？”赵梦萌问道。
“软软的，很放松。”王一老实回答。
“对呀！”赵梦萌收回手，然后用指尖戳了戳王一紧绷的小臂和手腕，“你再看看你，整只手僵硬得像块石头！肌肉绷得这么紧，你能做到轻轻地、准确地拨动那么小的算珠吗？力量都用在跟自己做对抗了！”
她用力拍了拍王一的手臂，语气带着鼓励和一点点命令的口吻：“听我的，放松！王一哥，现在先别去想测试的事情，也别管速度。就把手放轻松，轻轻地握笔，轻轻地拨珠。眼睛看到什么数字，脑子里就只想这个数字，然后在算盘上准确地拨出相应的珠子。先求准，再求快！”
王一将信将疑，但看着赵梦萌笃定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放松肩膀和手臂，让力量卸下来。然后，他重新拿起笔，手指轻轻地搭上算盘。
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眼睛盯着卷子上的第一个数字，心里默念着，手指随之轻轻拨动算珠。
奇怪的是，那原本不太听话的算珠，似乎真的变得“乖顺”了一些，虽然慢，但落点准确了不少。
“对！就是这样！”赵梦萌眼睛一亮，“你看，是不是感觉不一样了？我知道你很聪明，反应快，但现在你先把自己‘变笨’一点，把速度降下来。等到眼睛、心思、手指这三者能统一起来，确保每一笔都准确无误之后，我们再慢慢提速！”
赵梦萌的这套“慢工出细活”的方法，还真管用。王一强迫自己摒弃急于求成的念头，开始像初学者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地练习。
他不再盯着计时器，也不再和别人比较速度，只是专注于眼前的每一个数字，每一次拨珠。
渐渐地，那种因为紧张而出错的情况大大减少，虽然每天的测试题依然不一定能全部完成，但凡是答过的部分，准确率有了显着提高。
算盘在他手中，仿佛也从一头倔强的驴子，慢慢变成了可以沟通的朋友，随着练习的深入，基本功逐渐扎实，他的计算速度也开始在准确的基础上，自然而然地提升。
看着王一一天天的进步，赵梦萌的心里像打翻了蜜罐，甜滋滋的，满满的成就感，比自己取得进步还要高兴。
然而，培训班里并非所有人都像王一这样迎难而上。苟家发就成了那个明显的“掉队者”。
他本就对来银行工作带着几分抵触情绪，面对珠算、点钞这些需要大量重复练习的技能，他更是找不到丝毫乐趣和入门的方法，干脆采取了自暴自弃的态度。
遇到他讨厌的课程，尤其是技能练习课，他就直接大咧咧地走到王一面前：“班长，我肚子疼……头疼……浑身不得劲，得回去躺会儿，这节课请假了啊！”说完，也不等王一批准，往往就揣着兜溜走了。
王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作为班长，他觉得班上的任何一个人掉队，自己都有责任。
他几次想找苟家发认真谈一谈，但看着苟家发那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架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该怎么开口？直接批评他态度不端正？恐怕会激起更强的逆反心理。耐心劝导？又怕自己笨嘴拙舌，说不到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