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啤酒下肚,苟家发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他一边熟练地剥着虾,一边开始了他的“个人演讲”。
“我跟你们说,我外公家,那可是真正的艺术世家!”他先从自己的家世说起,“我从小就在画架和颜料堆里长大。我外公是咱们省里有名的国画大师!我三岁就拿画笔,五岁就能画得有模有样了,从小到大,市里、省里,甚至全国性的少儿美术比赛,奖状奖杯拿了一大堆!”
他用力咬了一口虾肉,仿佛在发泄对父亲的不满:“可我爸呢?从头到尾就没支持过!他就觉得搞艺术是旁门左道,没前途,吃不饱饭!要不是我高考文化课成绩不理想,他打死也不会同意我读油画专业!”
他越说越激动,拿起酒杯又灌了一口:“到了毕业分配,我更想不通了!我想去北京!我表哥在那儿跟人合伙开了个画廊,认识好多真正的艺术家,那才是搞艺术的地方!我想去学习,去见识!结果呢?我家老头子死活不同意,说那种私人搞的商业画廊不稳定,没保障,硬是动用关系,让学校把我分配到了银行!”
他用力地戳着盘子里的蟹壳,仿佛那是他专制的父亲:“结果呢?整天对着这些冰冷的数字、枯燥的算盘珠子!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觉得我的艺术生命都要被扼杀了!”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王一和赵梦萌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给他碗里夹点菜。他们能感受到苟家发话语里的委屈和无奈,那是一种理想被现实强行扭转的憋闷。
发泄了一通之后,苟家发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看看王一,又特别认真地看了看赵梦萌,真诚地说:“不过,说真的,王一,梦萌,幸亏培训期间认识了你们俩。要不是你们,我可能早就撂挑子不干了,或者天天混日子。是你们让我觉得,在嘉禾这地方,还有点意思。”
他顿了顿,非常郑重地说:“不管你们怎么看,反正你们俩这朋友,我苟家发是交定了!你们帮了我这么多,以后在嘉禾,不,以后不管在哪儿,有什么需要我苟家发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无二话!”
这番话说得热情而真挚,让王一和赵梦萌都有些动容。王一举起酒杯:“家发,你言重了。大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更何况咱们现在是培训班的同学,是同一条战壕的战友啊。”
苟家发和王一喝了杯酒,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在王一和赵梦萌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赵梦萌脸上,好奇地问道:“哎,梦萌,我老听你叫‘王一哥’,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呀?听起来很亲昵嘛!”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故意冲王一挤了挤眼。
赵梦萌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下意识地瞥了王一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和羞涩,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王一看到赵梦萌的窘迫,心里明白苟家发可能误会了,连忙接过话头,语气平静地解释道:“家发,你别瞎猜。在嘉禾大学的时候,梦萌经常在图书馆帮我占座位,我写毕业论文那段时间,资料特别多,时间又紧,梦萌看我忙不过来,就主动帮我抄写论文,帮了我大忙。我觉得她就像个热心的小妹妹,所以就让她叫我哥了。”
赵梦萌听到王一的话,脸上的红晕稍稍褪去一些,她赶紧顺着王一的话,强调说:“对呀!王一哥哥在学校里就像亲哥哥一样照顾我,还教会了我好多事情,我从小就特别想有个哥哥,所以我就认他当哥了呀!”
她说着,还扬起下巴,带着点小骄傲地补充道:“王一哥哥还去我家吃过饭呢,我爸妈都知道他是我哥,对他可好了!”
苟家发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奋地一拍大腿:“原来是这样!这个好!这个有意思!”
他立刻转向赵梦萌,脸上堆起自以为最帅气的笑容,带着点耍赖的口气说:“梦萌,你看,王一能当你哥,那我也可以啊!我也会像哥哥一样照顾你的!以后你也叫我一声‘家发哥’怎么样?”
赵梦萌的脸更红了,瞪了苟家发一眼,嗔怪道:“去去去!谁要随便认哥哥啊!你想得美!”
苟家发却不依不饶,转而一脸认真地对着王一和赵梦萌,仿佛在宣布一个重大决定:“我跟你们说,我可是很认真的!我看咱们仨挺投缘的,不如今天就在这儿,来个现代版的‘桃园三结义’!王一,你生日什么时候?”王一愣了一下,很自然地报出了自己的生日。
苟家发听完,立刻得意地宣布:“哈哈!我生日比你大!那从今天起,我就是大哥了!王一是二哥!梦萌,你就是我们的小妹!”
他看见王一和赵梦萌都愣在当场,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便大手一挥,带着点蛮不讲理的霸道说:“反正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这个大哥是认定了!以后你们俩的事,就是我苟家发的事!你们认不认我,我都认你们!”
说完,他仿佛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自顾自地拿起酒杯,咕嘟一口把剩下的啤酒全干了。
王一和赵梦萌被苟家发这突如其来的“结拜”弄得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王一看着苟家发那副“我说了算”的架势,又看他确实是真心实意,不想扫了他的兴,便笑了笑,端起酒杯打圆场:“好啦好啦,家发,你这大哥我们认了。以后我和梦萌要是在嘉禾被人欺负了,可就找你这位大哥撑腰了!”
赵梦萌见王一都这么说了,心里虽然觉得这“结拜”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也只好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随便你啦……”算是默认了。
酒酣耳热之际,苟家发又开始憧憬起了未来,他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对艺术的热爱:“我跟你们说,银行这工作,我不会干长久的。”
他笃定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对真正热爱之事物的纯粹向往:“我的根,还是在画布和颜料上。北京,我迟早是要去的。我表哥那边机会很多,现在政策也越来越好了,我相信,凭我的才华和努力,一定能在艺术圈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随即,他好像怕王一和赵梦萌误会,赶紧语气诚恳地补充说道:“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我还在银行一天,我就不会给二弟、小妹你们丢脸!你们帮我打开的这扇门,我不会再关上。我会把你们教我的这些东西都做好,至少在银行里,我也要像个样子!”
饭后,苟家发坚持要送赵梦萌和王一回去,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抢先坐进了副驾驶座,让王一和赵梦萌坐在后排。
车子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苟家发回过头,隔着座椅对赵梦萌认真地说道:“梦萌,以后不管在哪里,有什么事,除了找你王一哥,也一定要记得找我这个家发哥!我肯定也像王一一样,不,会比他还要照顾你!”
王一和赵梦萌都以为这不过是苟家发酒后的热情话,并未十分在意,赵梦萌也只是笑着随口应和了一声:“知道啦,家发哥。”
此刻的他们,谁都不会想到,命运有时就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个看似玩世不恭、一心向往艺术的苟家发,竟真的会成为赵梦萌人生轨迹中一个至关重要、无法替代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