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特使郝典簿带来的“入股”要求,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平安县核心层中激起千层浪。三日之期,迫在眉睫。是夜,县衙后堂灯火通明,石磐、小丫、钱多多、红姑、李火火、孙老倔、狗蛋等人齐聚,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十万两,五成干股,这分明是抢!”李火火额上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响,“咱们流血流汗十几年,他楚王一张嘴就要拿走一半?俺宁可带人护着货进山当土匪,也不受这窝囊气!”
孙老倔闷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声音沙哑:“硬拼是鸡蛋碰石头。楚王侍卫个个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咱们护矿队对付毛贼还行,真动起手来,顷刻间就能让县城血流成河。”
钱多多愁眉不展地拨着算盘:“若是破财能消灾,让出些边缘产业的利,年年上贡,或许能暂保平安。可楚王胃口岂会轻易满足?今日要五成,明日就可能要七成,直至将咱们吸骨榨髓!”
小丫紧挨着石磐,低声道:“楚王拿银楼票号和海外贸易说事,这两样确是咱们的命脉,也是容易授人以柄之处。若能找到法子,让朝廷觉得动咱们得不偿失,或可有一线生机。”
红姑一直沉默倾听,此刻缓缓开口:“楚王势大,但并非无懈可击。其一,皇上对平安县刚有‘世外桃源’之誉,圣誉犹在;其二,楚王在朝中亦有政敌;其三,咱们的‘平安’招牌,已是无形的护身符。硬拒不可取,软跪不可行,或可……借力打力,以柔克刚。”
众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石磐身上。他始终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深邃,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杜明远临刑前的嘱托、李文昌题字时的深意、全县百姓期盼的眼神,在他脑中一一闪过。
第三日清晨,楚王行辕。郝典簿见石磐只身前来,并未带来他期待的屈服文书,脸上笑容淡了几分:“石守备,三日已到,王爷行程紧迫,可想清楚了?”
石磐依礼参拜,不卑不亢:“回禀大人,下官与县中耆老连日商议,深感王爷厚爱。然平安商会及所属产业,并非石某私产,乃全县百姓共有。每一文钱的投资,每一件货物的产出,都连着千家万户的生计。股权变更,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全县公议,非三日可决。此其一。”
郝典簿面色一沉:“石磐,你这是拖延之词!”
石磐并未慌乱,继续道:“大人莫急。其二,王爷欲入股,自是看重平安县些许微名。然王爷可知,这‘平安’二字,如今在南北商贾心中,值几何?它值在‘童叟无欺’的信用,值在‘倔工’品牌的匠心,值在全县上下同心凝聚的人气。此乃无形之资,更是陛下亲题‘世外桃源’之根基。若强行易主,规矩败坏,信用崩塌,品牌蒙尘,人心离散,则平安县不过一寻常边陲穷县,王爷即便占得股份,又有何利可图?不过得一空壳而已。”
这番话,点出了平安县最核心的价值在于其信誉和凝聚力,而非有形资产。郝典簿一时语塞。
石磐趁热打铁,使出了红姑建议的“借力打力”之策:“其三,下官斗胆,王爷乃千金之躯,国之藩篱,若与民争利之嫌传出,恐于清誉有损。况且,李文昌李大人返京前曾言,已将平安县所见所闻具本上奏。陛下若知王爷‘照拂’之事,是感念王爷体恤民情,还是……殊难预料。下官以为,王爷乃明智之人,必不愿因小利而涉险。”
此言既暗示了皇帝可能关注此事,又点出楚王行为可能带来的政治风险。郝典簿脸色变幻,显然被戳中了心事。楚王虽势大,但也忌惮皇权与清流舆论。
最后,石磐递上一份早已备好的礼单,并非金银珠宝,而是精心挑选的“平安”特产:一套完整的《平安工典》手抄本、十匹最上等的“平安云锦”、一匣子由狗蛋书院学子抄录的经典典籍、以及孙老倔亲手打造的一套精良农具。“此乃全县百姓感念王爷驾临的一点心意,非为行贿,乃呈献王爷览阅,可知我平安县百姓,所慕者乃技艺传承,所守者乃诚信根本,所愿者不过太平生计。望王爷明察。”
石磐这番应对,软中有硬,既抬出皇帝御誉作为“护身符”,又强调平安县的无形价值远超有形资产,更指出强行吞并可能带来的政治风险和商业价值毁灭,最后再以文化特产示好,给楚王留足了台阶。
郝典簿将石磐之言原样禀报楚王。行辕内寂静良久,楚王把玩着那匹流光溢彩的云锦,又翻看几页《平安工典》,最终冷哼一声:“好个石磐,好个‘平安’!倒是个有胆识的。罢了,此事……暂且搁下。”他深知,强取豪夺一个深受皇帝关注、且信誉卓着的“样板”县,风险确实大于收益。不如暂且观望,以待时机。
消息传回,平安县上下松了一口气,但石磐等人明白,危机只是暂时缓解。楚王虽退,贪念未消,必须找到一个长治久安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