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平安县沉浸在一片丰收的喜悦与忙碌中。运河码头,新收的稻米、新织的云锦、新出的铁器堆积如山,等待装船,发往南北乃至海外。商会银楼前,存取汇兑的客商排起长队,钱多多指挥若定,算盘声清脆急促。一片祥和之下,石磐却接到红姑密报:有一支衣甲鲜明、打着“楚王府”旗号的队伍,已进入县境,不日将至。
楚王,乃当今圣上叔父,势力盘踞湖广,富可敌国,且传闻其性贪暴,尤好敛财。此番突然造访平安县这“富庶”之地,其意莫测。石磐心头一紧,立即召核心众人商议。小丫忧虑道:“听闻藩王仪仗,地方官需郊迎十里,耗费巨大。且其若开口索要‘孝敬’,如何应对?” 钱多多捻须沉吟:“王爷之尊,非赵光弼可比。若其垂询商事,或可周旋;若其志在……入股分利,则祸福难料。” 孙老倔闷声道:“咱的基业,是全县老小一滴汗一滴血攒下的,凭啥分与他人?”
果然,楚王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开进平安县,驻跸于临时征用的富商园林。翌日,楚王并未召见石磐,却派了一名姓郝的典簿至县衙,言称王爷慕名而来,欲“观风问俗”,体察地方“盛况”。郝典簿身着锦袍,面白无须,言辞客气,眼神却透着一股精明与倨傲。他由石磐陪同,“参观”了织坊、铁匠铺、银楼,对云锦之绚丽、铁器之精良、银楼客流之兴旺,频频点头,口中赞不绝口,却对运作细节、成本利润问得极为仔细。石磐心中警惕,应答谨慎,只泛泛介绍,不涉关键。
参观毕,郝典簿在县衙花厅用茶,屏退左右,对石磐笑道:“石守备,平安县在您治下,真乃世外桃源,富甲一方啊!王爷观后,亦甚为欣喜。王爷有言,如此膏腴之地,若能得王府些许‘照拂’,必能更上一层楼,于国于民,皆有大益。” 话锋一转,切入正题,“王爷有意,将其名下湖广一带的丝绸、矿产、钱庄等产业,与贵县商会‘互通有无’,共谋发展。作为诚意,王爷愿以白银十万两,入股平安商会及旗下主要产业,占……五成干股。日后,王爷还可为商会货品通行各地,提供诸多便利。”
此言一出,石磐如坠冰窟。十万两虽巨,但欲换平安商会半数股份,无异于巧取豪夺!且藩王入股,岂是简单的商业合作?届时,平安县命脉尽操于他人之手,所有规矩皆可被其践踏,杜公心血、全县百姓的奋斗,都将为人作嫁。石磐强压怒火,拱手道:“郝大人明鉴。平安商会乃一县百姓共有,非石某私产。其股本构成、利润分配,皆有定规,需经乡老议事会公议,石某不敢擅专。且商会小本经营,恐难入王爷法眼。”
郝典簿笑容微冷:“石守备,王爷是赏识你,才愿屈尊降贵,与你合作。莫要……不识抬举。王爷的‘照拂’,可不是谁都求得到的。你可知,湖广多少豪商,欲攀附王府而不得其门?” 他轻呷一口茶,语气转阴,“况且,王爷听闻,贵县银楼发行票号,汇通南北,这……似乎有违朝廷规制吧?还有,商会与海外番邦往来,有无勘合?若王爷将这些‘小事’奏明圣上,不知守备这‘忠良之后’的匾额,还挂不挂得稳?”
赤裸裸的威胁,扑面而来。石磐深知,藩王势力盘根错节,在朝中必有奥援,若其真欲构陷,平安县确难抵挡。但若屈服,则诚信立县的根本尽失,与奴何异?他沉吟片刻,沉声道:“郝大人,平安县上下,所行之事,皆在朝廷法度之内,问心无愧。王爷厚爱,石某感激不尽。然入股之事,关系重大,非石某一言可决。恳请王爷宽限数日,容下官与县中耆老、商会同仁商议,再行回复。”
郝典簿冷哼一声:“也罢,就给石守备三日时间。三日后,王爷要启程返京,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拂袖而去。
石磐立刻将情况告知众人。县衙内,气氛凝重如铁。李火火暴跳如雷:“欺人太甚!这哪是入股,分明是明抢!俺带护矿队跟他们拼了!” 钱多多长叹:“拼?那是鸡蛋碰石头!王爷侍卫皆精锐,且一旦动武,便是谋逆大罪,正中其下怀!” 小丫泪光闪烁:“难道……就只能任人宰割?” 红姑冷静分析:“硬抗不可取,屈服亦不行。需寻一法,既不全然拒绝,触怒藩王,又能保全我根本。或可……以‘皇权’制‘藩权’?” 她意指,能否利用皇帝此前对平安县的些许“好感”或李文昌的题词做文章?
狗蛋忽然道:“或可效法古人‘以退为进’之策?王爷要的是利,我们或可让出一部分边缘利薄之业的‘分红权’,年年奉上‘孝敬’,但核心的织锦、铁器工坊、银楼股权,绝不能动。同时,立即将此事因果,密奏钦差李文昌大人,或可借清流之口,稍作制衡。”
石磐目光扫过众人,决然道:“诚信是我等根本,绝不可卖!然亦不可蛮干。三日后,我亲自去见楚王。即便不能全拒,也需争一个底线!平安县可以‘破财’,但骨气不能丢,规矩不能坏!” 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就在眼前。平安县这艘刚刚历经风浪、初见曙光的小船,能否顶住这来自权力顶层的巨大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