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碎了。
我只来得及把洛璃往怀里一拽,整个人就被血浪掀翻。水不是水,是滚烫的铁浆,裹着腥臭往骨头缝里钻。耳边全是撕裂声,木板炸开,触手断裂又缠上,像一群疯狗抢肉。
雷猛在后面吼了句什么,声音被漩涡吞了。
我咬牙,残碑熔炉猛地一烫。丹田深处那块半透明古碑“嗡”地颤起来,裂缝里的青火暴涨。四周弥漫的血气像是闻到腥的猫,疯狂往熔炉里钻。我不拦它,反而放开经脉,任那些浑浊血流灌进来。
青火一卷,血气压缩成丝,顺着脊椎往上冲。背后“唰”地张开一对半透明的翼——不是肉,也不是灵光,是源炁凝出来的实打实的能量结构。它不稳,晃得厉害,但够用了。
我借着这股升力,在乱流中硬生生扭转身形,避开头顶那张突然裂开的巨口。獠牙足有三丈长,黑得发亮,根部还挂着碎肉。一口下去,能把我们三个嚼成渣。
落点是前方一块黑色礁石。
我抱着洛璃先甩过去,自己紧跟着跃出。能量翼撑到极限,最后一瞬“啪”地碎开,化作火星四溅。我摔在礁石边缘,膝盖砸地,嘴里一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没管。
翻身就看洛璃。
她趴在地上喘,脸色发白,但手还死死攥着玉瓶。发间那根烧焦的灵药茎微微抖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雷猛是自己跳过来的。他踩着一块浮木蹬射,工具包抱在胸前,落地时滚了半圈才停住。人没受伤,可额角全是汗,呼吸粗重。
“活了。”他坐起来,抹了把脸,“老子命真硬。”
我没接话。
回头看向刚才的位置。
整片海域已经变了。血海翻涌,漩涡还在转,但比之前大了十倍不止。原本漂浮的尸块、断手全被吸进去,连带着那些血色触手也一根根扯断,卷入深渊。空中那几道飞影也不敢靠近,盘旋两圈就扎进红雾跑了。
我们刚才待的地方,没了。
礁石周围安静得离谱。
没有风,没有浪,只有脚下石头传来轻微震动,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别松劲。”我说,“还没完。”
洛璃撑着站起来,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她闭眼片刻,忽然睁眼:“我头里……有声音。”
“什么?”雷猛抬头。
“听不清。”她摇头,“像有人在喊,又像哭。耳朵不疼,但心口闷。”
我也感觉到了。
不是幻觉。空气里有种压强,贴着皮肤走,让人想抓想挠。呼吸变得费力,每一口都像吸进沙子。
雷猛从工具包里摸出一块青铜片,贴在礁石表面。青铜片亮起一道微光,随即熄灭。
“阵法反应?”我问。
“不像。”他皱眉,“这石头……太滑了。没人打磨过,但它就是平的,连条缝都没有。”
我蹲下,用手摸。
确实。表面像镜面,冷,硬,一丝灰尘都没有。可这地方泡在血海里,怎么可能干净?
残碑熔炉这时候轻轻跳了一下。
不是痛,也不是涨,是一种……熟悉感。就像你路过一家从小吃的面馆,门没开,但你知道老板在里面。
我站起身,走到礁石北侧边缘,背对两人,假装查看远处红雾。实际上闭眼内视。
熔炉完好。青火颜色更深了些,裂缝里多了几缕暗红丝线,像是吸了血气后留下的痕迹。它在缓缓转动,像是在……消化。
我没吭声。
这玩意儿从来不出声,也不提示,但它每次异动,后面都跟着大事。我不想让洛璃和雷猛分心。
“陈无戈!”洛璃突然叫我。
我回头。
她站在南侧,手里拿着那根灵药茎,指尖对着礁石地面。茎尖泛着一点红光,很弱,但确实在亮。
“这东西……以前没这样过。”她说,“只有在极毒之地才会发烫。但现在不是毒,是别的。”
“什么别的?”雷猛凑过去。
“血。”我说。
两人同时看我。
“这地方养的不是怪物。”我盯着脚下的石头,“是血兽。上古那种,靠吸活物精血活着的畜生。咱们现在踩的,可能是它的窝。”
雷猛冷笑:“那它怎么不动?怕咱们?”
“可能不能动。”洛璃低头看茎尖红光,“或者……还没准备好。”
我走到礁石中央,和雷猛并肩站着。这里最高,能看清四周。
三百丈内全是血海,红雾弥漫,看不到岸。来路已经被漩涡封死,回去不可能。往前?谁知道前面是什么。
工具包里的探测器还在运行。雷猛调出一道光幕,显示下方数据。
“底下有空洞。”他说,“很大。结构像巢,不是天然形成的。而且……有心跳。”
“心跳?”我问。
“嗯。”他指着光幕上一条起伏的线,“七息一次,和刚才水流节奏一样。这不是海,是活的。咱们现在,就在它身上。”
洛璃走过来,声音压低:“那张嘴……是不是它的进食口?”
“有可能。”我看向刚才巨口出现的位置,“但它没吃我们,是故意放我们上来?”
“或者……吃不下。”雷猛说,“这礁石可能是隔离带。它碰不到。”
“那就不是放我们上来。”我摇头,“是逼我们上来。等我们耗尽力气,再一口吞。”
三人沉默。
谁都没动。
伤没好,丹没补,源炁也没恢复。在这鬼地方打持久战,必死无疑。
“只能往前。”我说,“等不了。”
“你还能飞?”雷猛看我。
“一次。”我说,“熔炉刚吸了波血气,能再撑一回。但不够带三个。”
“我不用。”洛璃说,“我能走。”
“你不行。”我看她,“刚才扔丹药的时候手就在抖。别硬撑。”
她抿嘴,没反驳。
雷猛拍了下工具包:“我这儿还有三枚浮空符,能撑一刻钟。但用完就没了。”
“够了。”我说,“等下一波攻击,我们冲出去。方向随便,只要离开这片。”
“要是它不攻呢?”洛璃问。
“会攻的。”我盯着脚下,“它把我们引上来,就是为了吃。等的就是我们松懈那一秒。”
话音刚落。
脚下的震动停了。
整个礁石一下子静了。
连空气都不流动了。
雷猛立刻抬手:“探测器……没信号了。”
“关了?”我问。
“不是。”他脸色变了,“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下面那个心跳,停了。”
洛璃的灵药茎突然剧烈颤抖。
红光由弱变强,几乎要烧起来。
“它醒了。”她说。
我一把抽出无锋重剑,横在身前。
雷猛拉开工具包,抓出三枚符纸握在手里。
洛璃退后半步,玉瓶打开,丹药捏在指间。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有动静。
没有声音。
没有风。
连血雾都凝住了。
我盯着脚下的石头,肌肉绷紧。残碑熔炉开始发热,青火在裂缝里急促跳动,像是在警告。
来了。
不是从下面。
是从上面。
红雾裂开一道缝。
一个影子缓缓降下。
不是飞,是……飘。
全身裹在血色长袍里,看不清脸。双手垂在两侧,手指极长,指甲漆黑。它没有脚步,就那么悬在半空,朝着礁石靠近。
它身后,九根锁链拖在血海之上,每一根都粗如手臂,末端连着某种巨大的、埋在海底的东西。
它停在礁石十丈外,不动了。
然后,开口。
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的,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
“外来者。”
“你们……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