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骨墟深处,死寂如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唯有李观鱼周身流转的微弱星焰,以及元蚀手中那截光华愈发黯淡的“寂灭薪柴”,在无尽的灰暗中撕开一小片摇曳的光明。宫装女鬼“守门人”消散前最后的警示——“小心桥下的水……和桥对面的影……祂醒了”——如同冰冷的跗骨之蛆,盘旋在三人心头,让本就凝重的气氛更添几分诡异与不安。
“往生骨桥……忘川死水……”元蚀沙哑的声音打破沉寂,他目光深邃地望向废墟更深处,那里弥漫的灰雾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古籍残卷中有零星记载,乃是癸界一处极其凶险的阴阳界限。桥下死水,据说能蚀魂消骨,沾染一丝便如附骨之疽,难以摆脱。而桥对岸……更是未知的禁忌领域,寻常生灵踏足,有死无生。至于她所说的‘影’与‘祂’……”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为罕见的忌惮,“恐怕与癸界本源,乃至那‘归墟之眼’有着莫大关联。”
李观鱼沉默颔首,腕部的兵主印记传来持续而清晰的灼热感,怀中那枚噬星魔晶亦在微微悸动,皆指向同一个方向——守门人警示的深处。他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依靠大地血脉和净明丹药力勉强支撑的赵铁柱,沉声道:“前有险阻,后无退路。无论如何,我们需过此桥。铁柱,紧跟在我与元蚀前辈身后,万不可擅动。”
赵铁柱咬牙点头,握紧了手中那根粗陋的兽骨棍:“观鱼哥,元蚀前辈,你们放心,俺晓得厉害!绝不给你们添乱!”
三人稍作调息,便由元蚀凭借对死气波动的微妙感应在前引路,李观鱼居中策应,赵铁柱断后,结成简单的三角阵型,小心翼翼地朝着灰雾最浓处推进。越往深处,脚下的骸骨堆积越厚,空气中弥漫的衰败与死寂气息也愈发浓重,甚至开始出现一丝丝肉眼难辨、却能侵蚀护体灵光的诡异阴风。李观鱼不得不持续运转星辰之力形成护罩,将三人笼罩其中,消耗甚巨。
行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景象豁然一变。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漆黑水域横亘眼前,水色幽暗如墨,波澜不兴,却散发出令人神魂战栗的极致阴寒与死寂。水面之上,一座巨大无比、完全由各种惨白骨骼拼接而成的长桥,蜿蜒通向迷雾深处,不见尽头。骨骼种类繁杂,有巨兽的肋骨、脊骨,也有类似人形的肢骨,甚至一些难以辨认的奇异骨骸,它们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糅合在一起,构成了这座诡异而庞大的“往生骨桥”。桥身弥漫着浓郁的化不开的死气,比之残骨墟其他地方尤甚数倍。桥下那漆黑的水面,则正是“守门人”口中的“忘川死水”,寂静得可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
就在骨桥的入口处,景象更为骇人。数具身着不同时代、不同风格服饰的尸骸,以各种扭曲的姿态或挂在桥头骨刺上,或半浸在死水中,早已彻底腐朽,仅存白骨。他们的骨骼大多呈现不正常的漆黑或碎裂状,显然在临死前遭遇了极其可怕的袭击或侵蚀。其中一具较为“新鲜”的尸骸旁,散落着几块黯淡的玉佩和一件布满裂纹的幡状法器,从其残留的微弱灵力波动判断,主人生前至少也是化灵境中后期的修士!
“看来……觊觎此地,或被迫踏入此桥者,远不止我们。”元蚀面色凝重地检查着那件破损的法器,低声道,“此人修为不弱,却依旧陨落于此,连神魂都未能逃脱。这骨桥与死水,比记载中更为凶险。”
李观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他能感觉到,不仅兵主印记和噬星魔晶对此地反应强烈,体内新得的星宫传承——《星辰锻神诀》也自行加速运转,对桥对岸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秩序”气息产生了强烈的渴望。似乎那里,隐藏着与星宫、与逆熵火种相关的重大秘密。
“元蚀前辈,铁柱,跟紧我。过桥之时,无论如何,心无旁骛,切勿低头看那死水,亦不可理会任何异响幻象!”李观鱼沉声叮嘱,随即率先踏上了那由无数骸骨铺就的桥面。
脚掌落下的瞬间,一股冰寒刺骨的阴气顺着脚底直冲天灵盖,同时耳边响起无数细碎、充满痛苦与怨毒的哀嚎与低语,试图侵蚀心神。李观鱼冷哼一声,体内星焰骤然升腾,银白色光华流过全身,将那股阴寒与杂音强行驱散。元蚀亦将“寂灭薪柴”举高,乳白色的净化光晕虽然黯淡,却坚韧地撑开一小片相对安全区域。赵铁柱则低吼一声,全力激发大地血脉,体表泛起土黄色光晕,死死守住灵台清明。
三人一步步向骨桥深处走去。桥面并不平整,骨骼之间的缝隙时而宽大,需小心跨越,时而狭窄,需侧身而行。下方漆黑的忘川死水寂静无声,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散发出诱人沉沦的诡异吸引力。偶尔有浓郁的死气如同触手般从桥下或桥骨缝隙中探出,袭向三人,皆被李观鱼的星焰或元蚀的净化之光击退、消融。
就在三人行至骨桥中段时,异变陡生!
桥下的忘川死水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起来,中心处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之中,一股远比之前遭遇的癸界行尸乃至那宫装女鬼更加精纯、更加恐怖的死气冲天而起!死气翻涌间,凝聚成数十具身披残破甲胄、手持锈蚀兵刃的骷髅战将。这些战将眼眶中燃烧着幽绿色的魂火,组成战阵,无声地朝着桥上的三人发起了冲锋!它们散发出的威压,赫然都达到了化灵境层次,为首的几名战将,气息更是直逼化灵后期!
“是陨落于此的古代战魂,被死水侵蚀转化为了‘忘川水鬼’!小心,它们没有灵智,只有杀戮本能,但战力极强,且不死不灭,除非彻底净化其核心魂火!”元蚀厉声喝道,手中“寂灭薪柴”光华大放,一道净化光波横扫而出,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具水鬼战将震得身形涣散,但后者很快又从死水中汲取力量,重新凝聚。
“来得正好!”李观鱼眼中厉色一闪,他知道不能拖延,必须速战速决。星陨剑铿然出鞘,璀璨的星焰附着其上。“星陨·裂空斩!”他一声低喝,身形如电,主动冲入水鬼战阵之中。剑光过处,星焰爆裂,蕴含着秩序与净化之力的剑气对 these 死气凝聚的水鬼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瞬间便将两具战将斩得粉碎,魂火熄灭。
然而,水鬼数量众多,且攻势悍不畏死,更有桥下死水源源不断地提供支援。元蚀全力催动“寂灭薪柴”进行范围净化,延缓水鬼重组的速度,同时护住实力最弱的赵铁柱。赵铁柱也怒吼连连,将大地之力灌注于兽骨棍中,奋力挥舞,虽然难以对水鬼造成致命伤害,却也能勉强格挡开一些攻击,为李观鱼分担压力。
战斗异常激烈,骨桥之上,星焰、死气、净化之光疯狂碰撞,轰鸣不断。李观鱼将《星辰锻神诀》运转到极致,星轨步法精妙绝伦,在围攻中穿梭,剑剑直指水鬼魂火。但水鬼战阵配合默契,更兼不死特性,一时间竟将三人死死拖住,难以寸进。
久战不下,李观鱼心念急转。他注意到这些水鬼的力量核心与桥下死水紧密相连,若不切断联系,恐难尽全功。他猛地一咬牙,冒险将大部分星辰之力灌注于星陨剑中,同时引动了一丝兵主印记的无上战意。
“煌煌星陨,焚尽幽冥!给我破!”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炽烈的暗金色剑罡撕裂灰雾,如同九天星河倒卷,并非攻向某一只水鬼,而是悍然斩向了骨桥与忘川死水连接的那片区域!
“轰——!!!”
剑罡蕴含的恐怖力量与秩序法则,与忘川死水的本源死气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碰撞!整个骨桥剧烈摇晃,桥下死水如同沸腾般炸开!那数十具水鬼战将发出无声的嘶嚎,身形瞬间变得模糊不定,与死水之间的联系被暂时强行斩断!
“就是现在!元蚀前辈!”李观鱼急喝,脸色因力量透支而苍白。
元蚀会意,毫不犹豫地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尽数注入“寂灭薪柴”。薪柴爆发出最后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璀璨光华,一道纯净柔和的乳白色光柱笼罩而下,将那些暂时失去根源的水鬼尽数覆盖!
“滋滋滋……”
如同滚汤泼雪,水鬼们在净化光柱中迅速消融,魂火接连熄灭,最终化为缕缕青烟消散。
光华散尽,骨桥上暂时恢复了死寂。元蚀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寂灭薪柴”上的裂纹又多了几道,光华黯淡到了极点。李观鱼也以剑拄地,微微喘息。赵铁柱连忙上前扶住两人。
“快走!此地震动,必已惊动更深处的存在!”元蚀强提精神说道。
三人不敢停留,服下几颗恢复丹药,加快脚步冲向骨桥对岸。这一次,再无异状发生。片刻后,他们终于踏上了桥对岸的土地。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三人心中同时一沉。对岸并非想象中的安全地带,而是一片更加破败、死气更加浓郁的废墟。残垣断壁之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沧桑。更令人心悸的是,在极远处的一片扭曲虚空之下,隐约可见一座由漆黑巨石垒砌而成的残破祭坛。祭坛上空,空间极不稳定,道道细微的裂痕时隐时现,从中渗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归墟气息。而在祭坛中心,似乎供奉着某物,散发出微弱的、却与周围死寂格格不入的奇异波动。
与此同时,李观鱼清晰地感觉到,怀中噬星魔晶的悸动达到了顶峰,腕部兵主印记灼热异常,而《星辰锻神诀》对那祭坛方向的感应也强烈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那里……就是‘守门人’所说的祭坛吗?‘祂’的沉睡之地?”李观鱼凝视远方,目光无比凝重。危机并未解除,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赵铁柱的伤势,以及元蚀的状态,都预示着前路将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