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古希腊的智慧女神,同时也是战争与手工艺之神。在这里,她的“织机”编织的不是华丽的锦缎,而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任由其摆布的数据点,用冰冷的算法来裁定他们的行为是否“合规”,并施加所谓的“优化”和“矫正”。
张辰留下的日志文件,揭示了他的动机。他相信,人类社会充满了低效、混乱和非理性,根源在于个体的行为偏差。他立志要用自己掌握的技术,构建一套“完美”的社会规范系统,通过潜移默化的影响和必要的“温和矫正”,引导大众走向更“有序”、更“高效”的生活状态。他将自己视为俯瞰众生的神,用数据作为他的权杖。
而赵建国,不过是他众多“实验样本”中的一个。选择赵建国,仅仅是因为他的生活轨迹足够“平庸”,变量容易控制,符合“典型性”要求。在张辰和方雪看来,这并非谋杀,只是一次失败的“系统升级”。
“疯子……这两个人都是疯子!”队长李兵看着屏幕上那些冷静到残酷的操作记录,忍不住骂道。
陈默的目光则聚焦在数据库列表的顶端,那里有一个被特殊标记的名字,状态显示为“重点关注,预备启动深度矫正程序”。
那个名字是——林薇。
陈默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变冷了。林薇,警队的技术骨干,他的同事和朋友,一个活泼开朗、充满活力的年轻女孩。她怎么也会成为“雅典娜”的目标?
日志里给出了冰冷的“理由”:林薇的生活习惯“过于随性”,作息不规律,社交活动频繁,消费缺乏计划性,并且“对现有社会规范缺乏足够敬畏”。在张辰的评估体系里,她属于“潜在失序风险较高”的个体,需要被提前“介入引导”。
“立刻联系林薇!加强她身边的保护!”陈默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接通,林薇的声音还带着一丝轻松:“陈队?怎么了?我正准备下班呢。”
“待在局里,哪里都不要去!等我们的人过去接你!”陈默语速极快,“你被盯上了,张辰的‘雅典娜’系统把你列为了下一个目标!”
“什么?张顾问?雅典娜?”林薇显然懵了。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林薇的一声短促的惊叫,紧接着是手机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通话戛然而止。
“林薇!林薇!”陈默对着话筒大喊,但只剩下忙音。
“定位她的手机!快!”
技术队迅速定位到林薇的手机信号还在警局内部,但位置是在……地下停车场!
陈默和队长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停车场。空旷的停车场里,灯光有些昏暗,他们看到林薇的车门开着,她的手机掉落在车旁,人却不见踪影。
“搜查每一辆车!每一个角落!”队长大声下令。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环顾四周。张辰会选择在哪里动手?他对警局很熟悉,知道哪里是监控盲区,哪里容易下手。他需要一个能够安静实施他“矫正”程序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了停车场角落的备用供电室上。那里的门,虚掩着。
陈默拔出手枪,示意其他人包围、警戒,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供电室的门。
里面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设备和杂物。林薇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巴被胶带封住,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困惑。她的额头上贴着几个电极片,连接着一台小巧的便携式设备。张辰就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正是“雅典娜”的控制界面。
此时的张辰,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技术顾问,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属于造物主般的光芒。
“陈队,你来了。”张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看,林薇的数据曲线开始出现有益的波动了。恐惧,有时候是唤醒秩序感最有效的工具。”
“放开她,张辰!”陈默举枪瞄准,“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张辰笑了笑,“不,这只是开始。‘雅典娜’证明了它的可行性。你们无法理解,混乱才是最大的恶。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消除混乱,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赵建国无法适应,是他的遗憾。但林薇……她还有救。”
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让我们把矫正强度,再提升一个等级吧。”
陈默看到林薇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神变得涣散,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精神痛苦。
“住手!”陈默扣动了扳机,子弹打在张辰脚边的地面上,溅起一串火星。
张辰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陈默,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陈队,你也被情绪和非理性蒙蔽了双眼。你们维护的,只是一个低效且充满痛苦的旧秩序。”
就在这时,队长带着人从侧面猛地扑了上去,瞬间将张辰制服。陈默迅速冲上前,扯掉了林薇头上的电极片和嘴上的胶带。林薇大口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湿透,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张辰被按在地上,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平静:“你们可以抓住我,但‘雅典娜’的理念不会消失。数据终将重塑一切,秩序必将取代混乱。我,只是第一个织工。”
陈默看着被押走的张辰,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林薇,最后将目光投向地上那个还在闪烁的平板电脑,屏幕上,“雅典娜”的界面依然在无声地运行着,那些代表着一个个活人的数据点,依旧在按照既定的算法,冰冷地跳动着。
他想起汉娜·阿伦特提出的“平庸之恶”,指的是在意识形态机器下,无思想、无责任的犯罪。一种对自己思想的消除,对下达命令的无条件服从,对个人判断权利放弃的恶。
张辰和方雪,他们并非无思想,相反,他们极度聪明和“理性”。但他们将人抽象为数据,将道德剥离于算法之外,用所谓的“崇高目的”为极端的控制欲辩护。这种隐藏在科技光环下的、自以为是的“善”所驱动的恶,是否是一种更高级、也更可怕的“平庸之恶”?
赵建国的死亡,林薇险些遭遇的毒手,都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