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血战带来了阶段性的胜利,西线转危为安,东南海患平息,然而,当胜利的狂热渐渐冷却,战争留下的巨大创伤便如同溃烂的疮口,赤裸而狰狞地暴露在帝国面前。举目四望,山河破碎,民生凋敝,满目疮痍。
**北境,新安城及周边。**
这座反复争夺的城池,已几乎被夷为平地,残垣断壁间,随处可见焦黑的梁柱和未能及时清理的尸骸。时值寒冬,朔风卷着雪沫从破损的城墙豁口灌入,幸存的军民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缺衣少食,哀鸿遍野。药材奇缺,伤兵在痛苦中呻吟、死去。主帅李崇纲重伤昏迷,生死未卜,军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
黄河沿岸,昔日繁华的村镇十室九空,田地荒芜,饿殍时有发现。北狄虽暂退,但其游骑依旧在黄河北岸活动,威胁未除,难民不敢归家,形成了庞大的流民潮,向着南方缓慢移动,给沿途州县带来了巨大的安置压力和社会隐患。
**西线,潼塬及函谷新防线。**
虽然取得了大胜,但代价同样惨重。关墙上下,尸骨如山,血流成渠,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清理。守军伤亡超过七成,大量经验丰富的老兵战死沙场,军队骨干断层严重。杨业老将军因劳累过度,一病不起,西线防务暂时由几位将领共同维持,协调指挥远不如前。
陇右军崔琰部虽立下大功,但其索要的粮草赏赐数额巨大,俨然以功臣自居,与朝廷派来的官员龃龉不断,成为了西线一个新的不稳定因素。函谷新防线虽成,但需要长期驻守和不断完善,持续的物资消耗对帝国而言是沉重的负担。
**东南,明州等沿海州县。**
海寇虽被击退,但造成的破坏难以估量。沿海渔村被焚毁,商路受阻,市井萧条。大量在战乱中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百姓需要赈济安置。水师战舰损失需要补充,阵亡将士需要抚恤。更重要的是,汪直等海寇主力未灭,依旧盘踞外海,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再次落下。恢复海防、清剿余寇,任重道远。
**帝国腹地,漕运沿线及各大城市。**
连年的战争,几乎耗尽了帝国最后一滴血。国库空空如也,各地仓库十仓九空。为了筹措军费,加征的“平叛捐”以及强行推行的“战时国债”,虽解了燃眉之急,却也严重透支了民力,使得本就不堪重负的百姓生活更加困苦,怨声载道。
漕运系统在经历了之前的动荡和清洗后,效率大不如前,南粮北运的通道时断时续,不仅影响军需,也导致北方许多城市粮价飞涨,民心浮动。京城之内,虽然靠着皇帝破釜沉舟的举动暂时凝聚了人心,但物资匮乏、物价高昂的现实,也让底层民众的生活异常艰难。
**朝堂之上。**
虽然取得了来之不易的胜利,但紫宸殿内的气氛并未轻松多少。沈文周、裴度等重臣脸上,看不到多少喜悦,只有深重的忧虑。
“陛下,”沈文周声音沙哑,“北境急需钱粮、药材、御寒衣物,以及新的兵员补充,否则防线恐自溃。西线赏赐、抚恤,以及陇右军的粮饷,数额巨大,户部……实在难以筹措。东南重建、水师补充,亦需巨资……”
裴度也奏道:“各地流民数十万,若安置不当,恐生民变。且战事虽暂歇,然北狄西叛元气未丧,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朝廷……亟需休养生息,恢复国力啊!”
皇帝赵珩高坐龙庭,听着臣子们的汇报,看着那一份份请求钱粮、诉说困难的奏章,只觉得一阵阵眩晕。胜利的代价,是如此沉重。他赢了战争,却似乎输掉了国家的元气。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殿门前,望着外面铅灰色的天空和宫墙上尚未融化的积雪。寒风扑面,带着刺骨的凉意。
“拟旨。”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保持着冷静,“免除北境、西线战乱州县三年赋税。动用一切可能,优先保障北境军需与流民赈济。西线赏赐、抚恤,分期拨付。陇右军……所需粮饷,先拨付三成,余者容后再议。”
“命各地官员,全力安抚流民,以工代赈,恢复生产。”
“告诉天下臣民,”赵珩转过身,目光扫过群臣,带着一种沉重的决心,“仗,暂时打完了。但更难的日子,还在后头。朕,与尔等,需同心协力,共度时艰!”
帝国的航船,终于闯过了最险恶的激流险滩,但自身也已千疮百孔,风雨飘摇。前方,并非风平浪静的港湾,而是漫长而艰难的修复与重建之路。疮痍遍地,百废待兴。这个古老的王朝,能否在这片废墟之上,重新站立起来,考验的,将是它最深层的生命力与统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