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水寨起风樯
就在庞万春在陆地上把临安县城折腾得尘土飞扬、杀气腾腾的同时，水上的活儿也没闲着。太湖这边，另有一番紧锣密鼓的景象。
太湖，古称震泽，方圆八百余里，烟波浩渺，岛屿星罗棋布，历来是兵家必争的水上要冲。谁控制了太湖，谁就扼住了通往杭州西线水路的大门，还能威胁苏南、浙北大片地区。方腊和宋江两边，只要脑子没进水，都知道这地方的重要性。
李彪和刘横这两位“大炎”政权的水军扛把子，接了方腊大王“前出太湖，掌控水域”的将令，那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军议一散，俩人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骑着快马，一溜烟从杭州城奔到了钱塘江边的水军大营。
这水军大营，设在钱塘江一个隐蔽的河湾里，借着芦苇荡和山势的掩护，倒是不太起眼。可一进去，里头却是另一番天地。大小战船密密麻麻地停靠在临时搭建的栈桥边，有体型较大、能载百十号人的车船（靠脚踏轮桨驱动），有速度飞快的“海鹘”快艇，更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哨船、巡逻艇。水兵们有的在擦洗甲板，有的在整理缆绳，有的在操练水战技法——拿着长杆子互相捅，模拟接舷战，吆喝声、水花声响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江水、鱼腥、桐油和汗臭混合的特殊味道。
李彪是个黑壮汉子，常年的风吹日晒让他脸上跟老树皮似的，但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水鹰，是正经的水师军官出身，懂阵法，有章法。刘横则精瘦精瘦的，皮肤黝黑发亮，活像条泥鳅，他是渔户底子，水性极好，据说能在水底潜一炷香的功夫，是个水里来浪里去的实战派。这两人搭档，一个掌总、一个冲锋，倒是相得益彰。
“擂鼓！聚将！”李彪一进中军帐（其实就是条大号的指挥船船舱），就扯着嗓子吼道。
咚咚咚！急促的鼓点在水面上传开，别有一番震撼力。各船的船长、水军头目们，纷纷划着小艇赶到指挥船下，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来，挤满了不算宽敞的船舱。
“都静一静！”李彪站在船头，目光扫过这群浑身带着水汽的部下，“大王有令！咱们水军，不能窝在这江口看热闹了！要前出！前出到太湖里去！”
他大手一挥，指向西北方向：“宋江那伙旱鸭子，他娘的也受招安了，当了朝廷的鹰犬，正朝着咱们杭州扑过来！他们也有水军，领头的是梁山水寨的‘浪里白条’张顺和‘混江龙’李俊！听说都是水里头的好手！”
底下顿时一阵骚动。张顺、李俊的名头，在江湖上、在水面上，那是响当当的，不少水军头目都听过他们的名号。
“怎么？怕了？”刘横眯着眼，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怕个鸟！他们是在梁山泊那水洼子里扑腾大的，咱们是在钱塘江、太湖这大风大浪里练出来的！谁怕谁啊？到了太湖，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那是咱们的地盘！”
这话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悍勇劲儿，顿时把大家的情绪煽动了起来。
“对！刘头儿说得对！干他娘的！”
“让他们尝尝太湖风浪的厉害！”
李彪压压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光喊口号没用！大王给咱们的任务是：控制太湖水域，保障庞将军陆师的侧翼安全，寻机袭击宋江军的粮道，还要盯紧张顺、李俊那伙人，别让他们从水路上捅咱们的屁股！”
他走到一张简陋的太湖水道图前，手指点在一个叫“泽山岛”的地方：“这里，水湾深，能避风，岛上有淡水，离岸边不远不近，正好卡住几条主要水道。咱们就把水寨立在这儿！”
“命令！”李彪开始部署，“第一舰队，由我亲自率领，大车船十艘，海鹘快艇二十艘，哨船三十条，即刻出发，直奔泽山岛，抢建水寨，设立了望塔，控制周边水域！”
“第二舰队，由刘横指挥，车船五艘，海鹘艇三十，哨船四十，负责巡逻太湖东南水域，特别是通往杭州的几条河道入口，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来！同时，派出小股快船，向北渗透，侦察敌情，遇到宋江军的小股船队，给老子往死里打！抓几个舌头回来！”
“辎重船队，携带木材、营帐、箭矢、火油、粮食淡水，随后跟进，在水寨建立稳固基地！”
“各船检查武器，弩机、拍杆（用来砸敌船的大木头）、钩拒（用来拉住敌船的带钩长杆）、火种，一样都不能少！特别是火油罐子，多备点！到时候请他们喝一顿热乎的！”
任务分派下去，整个水军大营立刻像开了锅的饺子，沸腾起来。船工们喊着号子升帆解缆，水兵们奔跑着搬运物资、检查武器，军官们大声吆喝着清点人数。一时间，号子声、吆喝声、桨橹击水声、帆索拉扯声，响彻江湾。
不到一个时辰，李彪亲率的第一舰队，作为先锋，已经升满帆，借着南风，驶出钱塘江口，进入杭州湾，然后折向往西，朝着太湖方向驶去。数十艘战船劈波斩浪，旌旗招展，场面颇为壮观。刘横的第二舰队也随后出发，像一把梳子，散向太湖东南广阔的水域。
李彪站在旗舰“破浪号”车船的船头，任凭略带咸腥的海风吹拂着脸庞。他望着前方水天一色的景象，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打仗，对他来说，跟打鱼差不多，看准风向，撒下网，剩下的，就是耐心和力气活了。只不过，这次要网的，是梁山泊来的“大鱼”。
舰队航行了大半天，终于进入了烟波浩渺的太湖。一进太湖，感觉立刻不同了。钱塘江的水是浑浊湍急的，而太湖的水，在夕阳下显得平静而深邃，一眼望不到边，只有远处几个岛屿如同青螺般点缀在水面上。
“报告将军！前方发现泽山岛！”了望台上的水手高声喊道。
李彪举起单筒望远镜（这是天机院马老三根据番商带来的玩意儿改进的，数量稀少，只有高级将领配备）望去。只见泽山岛郁郁葱葱，地势险要，确实是个设立水寨的好地方。
“传令！各船减速，派出哨船，绕岛侦察，确认没有埋伏！主力船队，在外围警戒！”李彪下达了谨慎的命令。水战不比陆战，一不小心，被人火烧连营，那就全军覆没了。
几艘轻快的哨船像离弦之箭一样驶向泽山岛，仔细搜索了岛屿四周和几个可能的登陆点。确认安全后，舰队才缓缓驶入岛屿背风的一处天然良港。
船一靠岸，水兵们立刻忙碌起来。一部分人负责警戒，另一部分人则如同工蚁一般，开始抢建水寨。砍树的砍树，打桩的打桩，搭建营房的搭建营房，挖掘水井的挖掘水井。李彪则亲自带着几个懂风水的老船工（水军也信这个），勘察地形，选择设立了望塔和炮位（安置弩炮）的最佳地点。
与此同时，刘横的第二舰队也已经在太湖东南部展开了巡逻。他们化整为零，以小队为单位，像幽灵一样穿梭在芦苇荡、小岛和狭窄的水道之间。他们的任务不仅是警戒，更是侦察和猎杀。
果然，第二天拂晓，刘横亲自带领的一支由五艘海鹘快艇组成的小队，就在靠近吴江方向的一片水域，与三艘形制陌生、吃水颇深的船只遭遇了。
那三艘船看起来像是普通的货船，但船速不慢，船上的人行动也透着利索劲儿。
“拦住他们！查船！”刘横眯着眼下令。
五艘海鹘艇立刻呈扇形包抄过去。那三艘船见状，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速想跑。
“果然有鬼！追！靠上去！”刘横冷笑。
海鹘艇速度快，很快就追上了落在最后的一艘船。刘横手下几个悍勇的水兵，抛出钩拒，牢牢钩住对方船舷，然后嘴里咬着短刀，抓着绳索就荡了过去。
对方船上的人也拔出兵刃抵抗，双方在摇晃的甲板上展开了一场短促而激烈的白刃战。这些梁山水军的单兵格斗能力确实不弱，但刘横手下这帮人也是在水上刀头舔血的老手，加上人数优势，很快就解决了战斗，控制了船只。
一搜查，果然，船上装满了粮食和腌肉，还有几封被油布包着的书信。刘横拆开一看，是宋江军发给先头部队的粮草调运文书，押运的只是个梁山水军的小头目。
“嘿！开门红啊！”刘横咧嘴笑了，审问了俘虏，得知他们是奉“浪里白条”张顺之命，从宜兴方向过来，往前线运粮的，没想到在这里被截住了。
“把船和粮食扣下，俘虏押回泽山水寨！给李将军报喜！”刘横心情大好。这第一仗，虽然规模小，但意义重大，既缴获了物资，又抓了舌头，更重要的是，证明了“大炎”水军的存在，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
消息传回泽山水寨，李彪也是精神一振。他立刻审问了俘虏，对梁山水军的动向、规模、领军将领有了更具体的了解。同时，他下令加强巡逻，将水寨的防御工事进一步完善。
几天功夫，一个初具规模的水军基地就在泽山岛建立起来了。了望塔高高耸立，日夜有人值守；水寨用粗大的木栅栏围起，留有出入口，设置了拦江铁索；岸上搭建起了营房、仓库和修理船只的工棚；大小战船在港湾内停泊得井然有序。
太湖之上，“大炎”水军的战旗，已经迎风飘扬。李彪和刘横，就像两只巨大的水蜘蛛，在太湖这张大网上，布下了天罗地网，静静地等待着来自北方的“过江猛龙”——张顺和李俊的到来。太湖的风浪，即将因为这两股水上传奇力量的碰撞，而变得更加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