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亮，刘宗敏的两万大军便如黑云压境，出现在落鹰原北侧。
这位新任北境都督，确实比宇文霸靠谱得多。
大军行进有序，旌旗严整，前锋、中军、后卫层次分明，一看就是沙场老将。
刘宗敏本人年约四旬，面皮白净，留着三缕长须，斯文儒雅，看起来不像武将，倒像个文官。
他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远处的青云寨和义军联营，淡淡道：“一群乌合之众，也敢称‘义军’？宇文霸那个废物，竟败在这种人手里。”
副将连忙道：“都督不可轻敌。那楚瑶光虽是一介女流，但用兵颇有章法。青云寨的红衣女匪更是勇猛过人，据说宇文霸麾下猛将，无人能接她三合。”
“女子之勇，匹夫之勇罢了。”刘宗敏不以为意，“传令，列阵！本都督要亲自会会这位所谓的‘女罗刹’。”
号角声起，两万大军迅速列开阵势。
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中，弓箭手在后，骑兵两翼展开，标准的攻防一体阵型。
对面，青云寨和义军联军也已列阵。
楚瑶光坐镇中军，白擎苍、楚擎天分列左右。
白柒则一马当先，立在阵前，红衣如火，熟铜棍扛在肩上，英姿飒爽。
顾砚辞站在楚瑶光身侧稍后的位置，他今日未着戎装，依旧是一身青衫，手里拿着个令旗，看起来像个军师。
石虎带着一队精锐，埋伏在侧翼的树林里。
这是顾砚辞的安排——正面吸引敌军注意，侧翼伺机突袭。
“对面何人领兵？报上名来！”刘宗敏策马出阵，扬声喊道。
白柒正要答话，顾砚辞却低声道：“大小姐，沉住气。先让楚将军应对。”
楚瑶光会意，催马上前几步，朗声道：“讨逆义军统帅，楚瑶光。对面可是刘都督？”
刘宗敏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女子比想象中更年轻，也更……沉稳。
但他面上不显，冷笑道：“既知本都督名号，还不下马受降？念你是一介女流，本都督或可饶你一命。”
楚瑶光不为所动：“刘都督此言差矣。大雍无道，民不聊生，我等举义旗，是为解民倒悬，何罪之有？倒是刘都督，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
“巧言令色！”刘宗敏冷哼，“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何人敢与我方一战？”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冲出一员大将。
此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手持两把板斧，声如洪钟：“禀将军，末将王魁，愿取敌将首级！”
刘宗敏点头：“准！”
王魁催马冲出，直奔楚瑶光而来。
楚瑶光正要迎战，白柒却是已经按捺不住，一夹马腹冲了出去：“瑶光退后！让我来！”
她速度极快，楚瑶光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嘱咐，转眼间白柒便与王魁对上了。
王魁见是个红衣少女，轻蔑一笑：“小丫头片子，也敢……”
话没说完，白柒的熟铜棍已经当头砸下。
王魁举斧格挡，“当”的一声巨响，震得他双臂发麻，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好大的力气！”王魁大惊，再不敢有轻敌之心，面色沉重，双斧用力舞动，与白柒战在一处。
两人交手不过五个回合，高下便已有了判断。
白柒的棍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每一棍都带着千钧之力。
王魁虽勇，但力量远不如她，只能勉强招架，时间越久，越是颓势。
第十回合，白柒一棍扫中王魁马腿。
战马哀鸣倒地，王魁身法不及，摔了个狗吃屎。
他还想爬起来，白柒的棍尖已经点在他咽喉处。
“降，还是死？”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王魁脸色惨白，看了看咽喉的棍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又看了看远处的刘宗敏，终于垂下头：“我……我降。”
“绑了！”白柒收回棍子，向后挥挥手，对身后喊道。
立刻有两个青云寨弟兄冲上来，把王魁五花大绑，拖回了本阵。
整个过程，总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刘宗敏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
王魁是他麾下数得着的猛将了，在与一个丫头片子对阵，居然连十个回合都撑不住，这个红衣丫头竟然这么强？
“还有谁？！”白柒横棍立马，目光扫过对面军阵，白皙的面庞上带着浓浓的鄙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
这话说得也太嚣张了，是个血性汉子都忍不住。
不待刘宗敏对应，他身后就又冲出一将：“末将赵雄，愿斩此女！”
刘宗敏见状只能暗许，心中期望赵雄能够将这红衣女匪给拿下。
只是这最终的结果，与刘宗敏心中期望却是背道而驰了。
赵雄使一杆长枪，马术精湛，枪法刁钻。
他与白柒战了十五合，被一棍砸断枪杆，打落马下，生擒。
第三将，李猛，使大刀，战八合，被白柒一棍扫中腰间，吐血被擒。
连擒三将，不过半个时辰。
刘宗敏军阵中鸦雀无声，士气大跌。
反观联军这边，欢声雷动。
“大小姐威武！”
“白姑娘神勇！”
白柒得意洋洋，回头冲顾砚辞扬了扬下巴，那意思：看我厉害吧？
顾砚辞微微一笑，冲她点了点头。
刘宗敏再也忍不住了，亲自催马出阵：“小丫头，休得猖狂！本都督来会会你！”
“哟，大官儿亲自上场了？”白柒眼睛一亮，“来得好！省得我一个个打！”
两人正要交手，顾砚辞却忽然摇动令旗。
侧翼树林中，石虎看到信号，立刻率队冲出！
他们不是冲向刘宗敏，而是冲向敌军左翼——那里是刘宗敏的粮草辎重所在！
“不好！中计了！”刘宗敏脸色大变，这才明白对方单挑是假，偷袭是真！
他想回援，可白柒已经拦在面前。
“想走？问过我的棍子了吗？”白柒咧嘴一笑，熟铜棍横扫而来。
刘宗敏无奈，只得举刀迎战。
这一交手，他才真正体会到白柒的可怕。
这少女的力气大得惊人，每一棍都震得他虎口发麻。
更可怕的是，她的棍法看似粗陋，实则暗含章法，攻防一体，毫无破绽。
二十合过去，刘宗敏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而另一边，石虎已经带人冲到了敌军左翼。
守卫粮草的只是些老弱残兵，哪里挡得住这群如狼似虎的山寨精锐？
“烧！”石虎一声令下，手下弟兄纷纷抛出火把。
粮草车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撤！”得手后，石虎毫不恋战，带着人迅速退回树林。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等刘宗敏的援兵赶到时，只能看着冲天大火干瞪眼。
“都督！粮草……粮草被烧了！”副将哭丧着脸来报。
刘宗敏心中一乱，手上慢了一分。
白柒抓住机会，一棍砸在他刀背上。
“当啷”一声，大刀脱手飞出。
刘宗敏大惊失色，拨马就想逃。
白柒哪肯放过，催马就追。
“大小姐，穷寇莫追！”顾砚辞连忙喊道。
可白柒杀得兴起，哪里听得进去？她追着刘宗敏，直冲入敌军阵中。
“保护都督！”
“拦住她！”
敌军阵中一片混乱，无数刀枪向白柒刺来。
白柒浑然不惧，熟铜棍舞得密不透风，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但她毕竟只有一人，深入敌阵，渐渐被围。
“不好！”楚瑶光脸色一变，“白姐姐有危险！快去接应！”
顾砚辞早已料到，手中令旗再挥。
联军阵中，鼓声大作。
楚瑶光亲率精锐，发动总攻！
“杀！”
“救大小姐！”
联军如潮水般涌向敌阵。
刘宗敏军粮草被烧，主将被追，本就士气低落，此刻见对方全军压上，更是阵脚大乱。
“撤！快撤！”刘宗敏在亲兵拼死保护下，好不容易逃出重围，头也不回地往北逃去。
主将一逃，全军崩溃。
两万大军，如鸟兽散。
白柒还想追，被赶上来的顾砚辞拦住：“大小姐，够了。”
“我还没打过瘾呢！”白柒不满。
“见好就收。”顾砚辞看着她，眼神严肃，“你刚才太冒险了。”
白柒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嘟囔道：“我这不是没事嘛……”
“万一有事呢？”顾砚辞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怒意，“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少箭对着你？多少刀枪指着你？万一……”
他说不下去了，别过脸去。
白柒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书生生气的样子，还挺吓人的。
但她心里，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她难得服软，“下次一定听你的。”
顾砚辞回头看她，见她难得乖巧的样子，气消了大半，但面上还是严肃：“没有下次。”
“是是是。”白柒连连点头。
这时，楚瑶光也赶了过来，见白柒安然无恙，松了口气：“白姐姐，你真是吓死我了。”
“我没事！”白柒又恢复了神气，“瑶光你看，刘宗敏被我打跑了！”
“是是是，白姐姐最厉害。”楚瑶光失笑。
战后清点，联军大获全胜。
歼敌三千余，俘虏五千多，缴获兵器盔甲无数。
最重要的是，烧了刘宗敏的粮草，迫使两万大军溃退。
而联军这边，伤亡不过数百。
此战，白柒阵前连擒三将，追杀刘宗敏，威名远扬。
从此，“红衣女罗刹”的名号，传遍北境。
顾砚辞的“黑虎掏心”战术，也得到验证。
楚瑶光大加赞赏，称他为“奇才”。
石虎带领的偷袭队，成功烧毁粮草，立下大功。
他本人也在战斗中砍杀了三名敌将，终于扬眉吐气。
当晚，联军再次大摆庆功宴。
白柒被众人轮番敬酒，喝得满脸通红。
顾砚辞本想劝她少喝，但想到她今日立了大功，便由着她了。
酒至半酣，白柒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走到顾砚辞面前。
“书生！”她大声道，“今天这一仗，打得痛快！来，我敬你一碗！”
顾砚辞看着她醉眼朦胧的样子，无奈地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
“不行！”白柒不依，“是男人就喝酒！”
顾砚辞：“……”
最后还是楚瑶光解围：“白姐姐，顾先生今日指挥若定，劳心劳力，还是让他喝茶吧。”
白柒想了想，点头：“也对，你这书生身子弱，不能喝酒。那……我喝两碗，你喝茶就行！”
说着，她仰头干了一碗，又倒了一碗，又干了。
顾砚辞看着她豪饮的样子，又是无奈，又是……心动。
宴席散时，白柒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顾砚辞本想扶她回房，却被石虎抢了先。
“我来！”石虎一把扶住白柒，“柒柒，我送你回去。”
顾砚辞眸光暗了暗，但没说什么。
石虎扶着白柒，踉踉跄跄地往回走。走到半路，白柒忽然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石虎？”
“嗯，是我。”
“哦……”白柒又闭上眼，嘟囔道，“还是书生扶我比较好……他身上的味道好闻……”
石虎动作一僵。
他站在原地，看着怀中醉得不省人事的少女，心里五味杂陈。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把白柒送回房，交给伺候的妇人后，石虎独自一人走到院中。
月光如水，洒在他身上。
他又想起顾砚辞那句话：“喜欢一个人，不是占有，是成全。”
也许……他真的该放手了。
不是放弃喜欢柒柒，而是换一种方式喜欢她。
就像顾砚辞说的，只要她能开心，就好。
想通了这一点，石虎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他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月光下，他的背影，似乎挺拔了几分。
而此刻，顾砚辞正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望着白柒房间的方向，若有所思。
今日这一战，虽然赢了，但也暴露了许多问题。
白柒太冲动，太容易深入险境。
他必须想办法，让她学会顾全大局。
还有石虎……今天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顾砚辞揉了揉眉心，觉得感情这事，比打仗还难。
但无论如何，这一战，他们赢了。
苍云盟约，经此一战，真正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但顾砚辞相信，有那个红衣少女在，再难的路，他们也能一起走完。
夜色渐深，明月高悬。
苍云山上，灯火渐熄。
但所有人知道，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而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