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办案基地的清晨,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暴风雨的湿气。
李默被带走后,整个二室的气氛一度有些凝固。毕竟是昔日的副主任,哪怕大家都知道他有问题,但亲眼看着他戴着手铐被押上囚车,那种冲击力还是让不少年轻干部心里发紧。
这就是纪检战线,残酷,且不容沙子。
上午九点。一号会议室。
这一次,没有迟到,没有缺席,也没有人交头接耳。甚至连呼吸声都被压得很低。
王建诚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红头文件。他的脸色比起昨晚的愤怒,多了一份肃杀后的平静。
“昨晚的事,大家都看到了。”王建诚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心口,“经省纪委常委会连夜研究决定,对李默实行双规,即刻起接受组织审查。”
虽然意料之中,但现场还是一片死寂。
“害群之马清除了,但我们的仗还没打完。”王建诚放下文件,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周建国招了,李默倒了,但这只说明我们撕开了张敬业防线的一道口子。核心的问题,还在云州。”
那是周建国口中被烧毁的档案,是“山鬼化能”背后的百亿黑洞,也是张敬业真正的死穴。
“鉴于目前专案组的情况,”王建诚顿了顿,目光最终停留在坐在左侧首位的年轻人身上,“经我提议,委领导批准,任命林风同志为9·19专案组常务副组长,全权负责接下来的外勤侦查和审讯工作。”
没有任何掌声,也没有人觉得突兀。
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请君入瓮,林风展现出的谋略和魄力,已经彻底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在这个看能力的战场上,强者为尊。
“林风,你说两句。”王建诚点名。
林风依然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夹克,并没有因为升职而有丝毫的得意。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黑色的记号笔。
“唰。”
他在白板正中央,写下了大大的两个字——云州。
“同志们,李默的落网,不仅是清除了内鬼,更是告诉了我们的对手一件事。”林风转过身,眼神如刀锋般锐利,“那就是,我们已经掌握了他在云州的秘密。哪怕是一部分。”
他指了指“云州”二字。
“档案室烧了,证人脑溢血了,看起来我们两眼一抹黑。但在我看来,这恰恰证明了他们的心虚。他们怕什么,我们就查什么!”
“老钱!”
“到!”老钱猛地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昨晚的行动让他这个老兵找回了久违的热血。
“你带一组人,负责复盘云州那场大火。我就不信,那么巧的电路老化,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哪怕是从灰堆里,也要给我刨出线索来!”
“是!”
“吴姐!”
“在。”吴姐推了推眼镜,神色严峻。
“你带审计组,不查山鬼化能的账,那账肯定早就平了。你去查云州这几年每一次大型工程的资金流向,特别是那些不需要走招投标程序的应急项目。钱只要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明白。”
“小马。”
“到!”
“你跟我,还有新补充进来的行动队。”林风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我们直接去会会那位‘昏迷不醒’的证人孙志刚。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脑溢血,能让人一直醒不过来。”
部署环环相扣,杀气腾腾。
“这次去云州,我们不搞秘密调查了。”林风最后合上笔盖,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我们要大张旗鼓地去。住最好的招待所,开省纪委的公车。”
“这是要敲山震虎?”王建诚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林风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叫引蛇出洞。只有让那帮蛇感觉到疼,感觉到怕,他们才会乱,才会咬人。只要他们动,我们就有机会!”
……
省城,一处隐秘的私人茶馆。
这里没有摄像头,只接待熟客。
张敬业坐在最里面的包厢里,面前的茶已经凉了,但他一口没动。
李默失联了。赵大有被带走了。那个去销毁证据的五人小组,更是如同泥牛入海,连个水花都没泛起来。
即使不用去打听,张敬业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他精心设计的连环套。
“啪!”
一直拿在手里的紫砂壶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站在门边的秘书吓得浑身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出。跟了领导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位以儒雅着称的张书记如此失态。
“好手段啊……真是好手段……”张敬业咬着牙,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竟然把我逼到了这一步。”
他原以为烧了档案,堵住孙志刚的嘴,就能高枕无忧。哪怕周建国被抓,顶多也就是个经济问题。可现在,李默折了,意味着他在专案组的眼睛瞎了。而那个林风,显然已经锁定了云州。
如果不做点什么,等到那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就全完了。
“小吴。”张敬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电话给我。”
秘书战战兢兢地递上那个不记名的备用手机。
张敬业熟练地拨出了一串号码。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手依然很稳。
电话通了,对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慵懒和意外:“老领导?这大白天的……”
“听着,红。”张敬业打断了她,语气冷得像冰,“省里的疯狗要去云州了。不出意外,今天下午就到。”
电话那头的慵懒瞬间消失,沉默了两秒后,女人的声音变得凝重:“冲着那个项目来的?”
“冲着一切。”张敬业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向自己罩下来,“李默折了,周老爷子也进去了。现在,你是最后一道闸。”
“我明白了。”女人笑了笑,声音里竟然没有恐惧,反而透着一股狠劲,“您放心,云州这地界,我魏红还是说了算的。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只要我不点头,这几年的旧账,他就一页也翻不开。”
“不要大意。”张敬业警告道,“这个领头的姓林,很难缠。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而且……心很黑。”
“心黑?”魏红在电话那头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有些刺耳,“那正好。我就喜欢心黑的男人。要是能把他拉下水,说不定还是个助力呢。”
“别胡来!”张敬业厉声喝道,“把屁股擦干净!这是命令!如果真的顶不住……”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那就让他永远留在云州。”
挂断电话,张敬业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起风了,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几百公里外的云州降临。
……
下午三点。云州高速路口。
几辆挂着省纪委特别通行证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出收费站。
这里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有些湿滑。
林风坐在第二辆车的副驾驶上,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云州,这座靠着矿产和化工起家的城市,到处都灰蒙蒙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这是金钱的味道,也是欲望腐烂的味道。
“组长,到了。”开车的小马提醒道。
车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低调地找个快捷酒店,而是直接开进了气派辉煌的云州市委招待所。
门口的保安显然接到了通知,虽然眼神里有些诧异,但还是迅速敬礼放行。
刚一下车,一个穿着行政夹克的中年胖子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哎呀,是省纪委的领导吧?我是市委办负责接待的老黄。”胖子一边热情地握手,一边用余光飞快地扫视着车里下来的人,“欢迎欢迎!各位一路辛苦了。招待所这边都已经安排好了,今晚是不是……”
“晚饭就在食堂吃,按工作餐标准。”林风没有跟他寒暄,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生硬得让人尴尬,“另外,给我们准备一间大会议室,我们要办公。”
老黄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手还在半空中悬着。
这哪里是来办案的?这简直就是来踢馆的啊!
“是是是,一定照办,一定照办。”老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紧引路。
林风走进大堂,并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门外那条通往市区的主干道。
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刻,在那座城市的某个阴暗角落里,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那些因为恐惧而变得疯狂的野兽,正在磨牙吮血。
“老钱。”林风低声叫了一句。
“在。”
“跟兄弟们说一声,哪怕是在房间里睡觉,枪也不能离身。”林风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这里不是金州。这里,是狼窝。”
老钱点了点头,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硬邦邦的触感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废墟之上,新的战场已经铺开。
林风整理了一下衣领,大步走向电梯。
既然来了,那就把这个云州的天,捅个窟窿出来看看。看看这乌云上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