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了东西方交界处那层仿佛永恒不散的煞气迷雾,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带着西方特有的、深入骨髓的荒凉与压抑。
昏黄的天空,暗红色的大地,稀薄而暴虐的灵气,以及那无处不在、浸润万物的先天煞气。与东方龙汉战场的烽火连天、劫气盈野相比,这里更像是一片死寂而有序的绝望之地。
然而,当罗睺与江宁的身影重新踏足这片土地时,整个西方的“秩序”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死水,骤然沸腾起来!
罗睺没有再收敛气息。
准圣级别的煌煌魔威,混合着业火红莲那焚尽业力的独特道韵,以及弑神枪那屠戮万灵、令神魂战栗的先天杀伐之气,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彻底苏醒,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笼罩四极八荒!
“嗡——!”
天空中的昏黄云层被这股无形的威压排开,形成一个以魔煞山为中心的巨大漩涡。大地之上,无论远近,所有生灵——无论是隶属于魔煞山的魔兵魔将,还是那些散落在荒原戈壁中的独行魔物、小型部落——尽皆在这股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恐怖气息下,瑟瑟发抖,不由自主地向着魔煞山的方向匍匐跪拜!
那是源自生命层次与大道本源的绝对压制!是毁灭君主归来的宣告!
元魔城内,血牙魔君等一众魔将最先感应到这股熟悉而又更加强大、更加令人绝望的气息,纷纷从各自的居所或岗位上冲出,来到城头,望向那威压传来的方向,脸上充满了激动、敬畏与深深的恐惧。
“是魔主!魔主回来了!”血牙魔君声音颤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如今的魔主,比离去时强大了何止十倍!那隐隐传来的、仿佛能刺穿他元神的锋锐之气,更是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城中心,那朵净世莲华散发的清辉,在这股滔天魔威下剧烈地波动着,洁白的花瓣边缘甚至隐隐染上了一丝暗红,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它依旧顽强地旋转着,坚守着那一方小小的“净土”。
罗睺一步踏出,脚下空间自然折叠缩略,看似缓慢,实则瞬息千里,径直回到了魔煞山主峰之巅。他立于曾经闭关的洞窟入口,黑衣在魔气中猎猎作响,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跪伏一片的魔煞山部众,以及更远方那无数因他归来而躁动、恐惧的西方生灵。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弑神枪轻轻一顿。
“咚!”
一声仿佛敲击在众生心头的闷响传开。暗红色的枪芒以枪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掠过整个魔煞山山脉。所有被这枪芒掠过的魔物,都感觉神魂一清,体内魔元运转似乎都顺畅了一丝,但同时,一股更加深刻的、源自灵魂的禁锢与敬畏感,也烙印而下。
这是魔主的印记,是权威的象征。
“恭迎魔主归来!”
血牙魔君率先反应过来,以头抢地,发出狂热而恭敬的嘶吼。
“恭迎魔主归来!!”
霎时间,元魔城内,魔煞山中,乃至更遥远的、能够感应到这股威压的西方地域,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无形的洪流,震荡着西方的天地。
魔主罗睺,携无上魔威与弑神凶兵,正式归位!西方魔域,迎来了它真正意义上的、唯一的君主!
江宁跟在罗睺身后,看着这万魔朝拜的景象,心中亦是感慨万千。曾几何时,这里还只是一片混乱的凶兽巢穴,如今却已成了秩序森严的魔主国度。而这一切的变化,都与他身边这个黑衣男子息息相关。
罗睺归来的动静实在太大,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西方,并且向着更遥远的地域扩散。
接下来的数月,元魔城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
不仅仅是原本就臣服于魔煞山的势力,更多远在数十万、甚至百万里之外的西方强大部落、隐世魔修,甚至是某些占据了特殊地利的先天魔物,都纷纷派来了使者,携带重礼,前来朝拜这位新晋的、实力深不可测的魔主。
有的部落献上了珍藏万年的魔髓晶矿,有的魔修进贡了捕获的稀有煞灵,更有甚者,直接表示愿意举族来投,只求能在魔主麾下求得一席之地。
魔煞山的势力,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如同滚雪球般急剧膨胀。元魔城的规模一扩再扩,已然成为了西方大地之上,无可争议的权力与力量中心。
江宁作为魔主身边最特殊的存在(尽管大多数魔物并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和实力,但能与魔主并肩而行,本身就已说明一切),自然而然地接手了接待使者、处理这些“外交”事务的工作。
他乐得如此。这让他有机会接触到西方各地不同的魔道传承、资源特产,也能更清晰地把握整个西方魔域的势力分布和动态。他就像一个最精明的管家,一边替罗睺打理着这份日益庞大的“家业”,一边暗中规划着如何将这些资源整合利用,最大化地增强魔煞山的底蕴。
他在元魔城内设立了“万魔殿”,专门负责接待各方使者和处理归附事宜;完善了“功勋殿”的制度,将新归附的势力也纳入其中;甚至开始着手组建一支由各族精锐魔兵混编的“魔煞近卫军”,由血牙魔君直接统辖,作为魔煞山的核心武力。
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欣欣向荣。
然而,在这表面繁荣的背后,江宁却能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有些前来朝拜的使者,眼神深处藏着审视与算计;有些远道而来的部落,看似恭顺,实则保持着距离;更有一些隐晦的神念,时不时地扫过元魔城,尤其是在那朵净世莲华和主峰之巅停留。
树大招风。罗睺的强势崛起,打破了西方魔域延续了无数年的平衡,触动了太多存在的利益和神经。明面上的臣服之下,暗地里的波涛,正在悄然涌动。
元魔城中心的净世莲华,已然成了这座魔域雄城最奇特,也最引人注目的一道风景。
它圣洁的清辉与周遭浓郁的魔气形成鲜明对比,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既让许多魔物感到不适与排斥,又隐隐吸引着它们,仿佛那光芒中蕴含着某种它们缺失已久的东西。
对于这朵白莲的存在,魔煞山内部的态度也颇为微妙。
以血牙魔君为首的原魔煞山骨干,以及后来归附的一些纯粹崇尚力量与杀戮的魔头,对此物是颇为反感甚至忌惮的。他们认为这白莲的气息与魔主倡导的毁灭大道相悖,其净化之力更是有可能削弱魔兵们的凶性,于魔煞山的扩张不利。只是碍于这是“那位”亲手所创,且魔主并未表态,他们才不敢多言。
而一些灵智较高、或是修炼功法并非纯粹毁灭的魔物,则对这白莲抱有复杂的好奇。它们发现,在靠近白莲一定范围内修炼,虽然魔气增长缓慢,但心神却格外宁静,不易被煞气侵蚀陷入疯狂,对于稳固境界、参悟功法奥秘竟有奇效。甚至有少数卡在瓶颈多年的魔物,在莲华清辉的照耀下,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这使得净世莲华周围,反而成了元魔城内一块奇特的“修炼圣地”,时常有魔物在此盘坐,尝试借助那清辉镇压心魔,纯化魔元。
这一日,江宁正在净世莲华旁,调试着他新研制的、能够更大范围汇聚和纯化煞气(使其更适合低阶魔物吸收)的辅助阵法。忽然,他感应到一股充满暴戾与不满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锁定了净世莲华。
他抬起头,只见一名身形魁梧、覆盖着黑色骨甲、头生弯曲魔角的壮汉,正带着几名气息彪悍的魔将,大步走来。正是魔煞山如今仅次于血牙魔君的几位战魔统领之一,名为“裂骨”,本体是一头罕见的“地狱魔象”,以力量强横、性情暴虐着称,是坚决的“反莲派”。
裂骨走到莲华前方十丈处停下,巨大的脚掌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猩红的眸子先是厌恶地扫过净世莲华,然后落在江宁身上,声音如同金铁摩擦:
“光灵!这东西到底还要在这里放到什么时候?!”
他毫不客气地用“光灵”来称呼江宁,语气中充满了挑衅。在他看来,这个来历不明、气息古怪的光团,不过是仗着魔主的青睐,才能在魔煞山拥有超然地位,本身实力(他感知中)并不如何。
江宁光芒流转,意念平和:“裂骨统领,此莲华有助于稳定心神,纯化魔元,于城中诸多同修有益,为何要移走?”
“有益?”裂骨嗤笑一声,声震四野,引得周围不少修炼的魔物都睁开了眼,“我看是祸害才对!我魔道修士,当勇猛精进,以杀证道!要这劳什子清净作甚?这东西的气息,让我等浑身不自在,消磨斗志!再让它待在这里,只怕我魔煞山的儿郎,都要被它磨成绵羊了!”
他身后几名魔将也纷纷附和,表示赞同。
“没错!这白光看着就碍眼!”
“修炼之时总感觉有东西在窥探,如何静心?”
“请魔主下令,移除此物!”
周围一些原本在此修炼的魔物,见状都露出了畏惧之色,纷纷后退,不敢掺和。
江宁看着气势汹汹的裂骨等人,心中明了。这不仅仅是针对净世莲华,更是对他这个“特殊存在”权威的一次试探。若他此时退让,日后在魔煞山的地位必将受到影响,许多他推行的“秩序”也可能遭到挑战。
他正欲开口,一道冰冷彻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自虚空中淡淡响起:
“裂骨。”
仅仅两个字,如同九幽寒风刮过,让裂骨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周身的暴戾气息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他和他身后的魔将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罗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净世莲华之旁。他依旧是一袭黑衣,神色淡漠,甚至没有看裂骨一眼,只是目光落在江宁身上,仿佛在确认他是否无恙。
“魔……魔主!”裂骨声音干涩,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没想到,这点小事竟然会惊动魔主亲自过问!
罗睺缓缓转过头,那双蕴含着业火与毁灭的幽深眸子,终于落在了裂骨身上。
没有威压释放,没有杀气涌动。
但就是这平淡无奇的目光,却让裂骨感觉自己的魔魂仿佛被丢进了业火熔炉,随时可能被焚烧成虚无!他毫不怀疑,只要魔主一个念头,自己便会形神俱灭!
“此物,乃吾允诺存在。”罗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魔物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质疑它,便是质疑吾。”
裂骨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砰砰作响:“属下不敢!属下知错!求魔主饶命!求魔主饶命!”
他身后的魔将们也早已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
罗睺没有再看他,目光转向江宁,语气似乎缓和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你可自行处置。”
说完,他的身影便如同幻影般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罗睺的气息彻底消失,裂骨等魔才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脸上充满了后怕。
江宁看着跪地不起的裂骨,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反而有些感慨。罗睺的威严,如今已到了如此地步,一言可决生死。
他走到裂骨面前,光芒平和:“裂骨统领,请起吧。”
裂骨抬起头,看向江宁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恐惧之余,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他终于明白,这个“光灵”在魔主心中的地位,远非他所能揣度。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江宁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净世莲华,乃魔主亲允,于我魔煞山长远发展有益,此事无需再议。尔等若觉不适,远离即可,但不得再有任何干扰破坏之举,否则,严惩不贷。”
“是!是!属下明白!多谢……多谢大人宽宏!”裂骨连忙应道,态度恭敬无比。
经此一事,元魔城内,再无人敢对净世莲华以及江宁的权威,有任何明面上的质疑。那朵白莲,依旧在魔域中心静静旋转,清辉与魔气,形成了一种脆弱而持久的平衡。
而江宁不知道的是,在主峰之巅,罗睺的神念始终笼罩着元魔城。方才裂骨发难时,他指间已然凝聚了一丝弑神枪的杀意。若裂骨真敢对江宁出手,此刻早已化为飞灰。
他允许魔域存在不同的声音,甚至默许一定的内部竞争,但底线,从未改变。
处理完净世莲华的风波,江宁将更多精力放在了自身修炼和对那枚麒麟蛋的温养上。
东行归来后,他明显感觉到自身造化本源的瓶颈有所松动。或许是在那极致毁灭的龙汉战场中行走,亲身感受了量劫的残酷与天地倾覆的压力,反而让他对“生”之真谛有了更深的感悟。毁灭的极致,或许真的蕴藏着新生的契机。
他时常在净世莲华旁闭关,引动莲华的净化之力辅助,同时观摩莲华那于毁灭中绽放生机的独特道韵,与自身造化之法相互印证,修为竟在稳步提升,隐隐触及了大罗金仙的门槛。
而怀中的那枚麒麟蛋,在经历了东方战场的煞气冲击和罗睺弑神枪的杀气惊吓后,反而因祸得福?蛋壳上的裂痕在江宁日复一日以精纯造化本源的温养下,不仅彻底弥合,反而变得更加晶莹剔透,内里那团先天土行本源也越发活跃、壮大,生命波动日益强烈。
这一夜,月隐星稀(西方的月色也带着一丝昏黄),江宁照例在城主府静室中,以自身造化之气包裹麒麟蛋,进行日常温养。
忽然,蛋壳发出了“咔嚓”一声轻响。
江宁心中一动,连忙收敛气息,仔细看去。
只见那青灰色的蛋壳上,一道新的、更加深邃的裂纹悄然浮现,随即,如同引发了连锁反应,细密的裂纹迅速蔓延至整个蛋身!一股精纯而祥和的先天土行灵气,伴随着一股微弱却坚韧的生命意志,从蛋内弥漫而出!
蛋壳开始轻轻晃动,里面的小生命正在努力挣脱束缚。
江宁没有出手相助,只是静静地看着,同时引动静室内的阵法,隔绝了此地的气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咔嚓……咔嚓……”
蛋壳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终于,一小块蛋壳被顶开,一个湿漉漉、覆盖着细密软鳞的小脑袋,费力地钻了出来。
它似乎有些茫然,晃了晃脑袋,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如同最纯净黄宝石般的眸子,清澈、懵懂,带着初生生灵对世界的好奇与一丝怯懦。
它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散发着温暖柔和气息的江宁(光辉),本能地感到亲近,发出了一声细微而稚嫩的“呜嘤”声。
它继续挣扎,用尚且柔软的小角顶,用稚嫩的蹄子蹬,终于将整个身子从破碎的蛋壳中挣脱出来。
这是一只体型仅如小犬般的麒麟幼崽。通体覆盖着淡黄色的、柔软而富有光泽的鳞片,四蹄雪白,头顶两只小巧的、如玉般的麒麟角才刚刚冒头。它的模样并非纯粹的传统麒麟,或许是因为其父母血脉不凡,又或许是在江宁造化之气长期滋养下产生了变异,其形态更加优美灵动,周身散发的气息也并非纯粹的土行,反而带着一丝……造化生机?
小麒麟蹒跚着走了几步,似乎还有些站不稳。它看了看江宁,又低头嗅了嗅身下的破碎蛋壳,然后张开小嘴,开始“咔嚓咔嚓”地啃食起来。这是先天生灵的本能,蛋壳中蕴含着它们出生所需的最初也是最重要的养分。
江宁静静地看着它,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成就感。在这片毁灭与煞气主导的西方魔域,一个代表着祥瑞与秩序的生灵,因他而诞生。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小麒麟很快将蛋壳吃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然后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地走到江宁身边,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光芒凝聚的腿部),发出依赖的呜咽声。
它已将江宁视作了最亲近的存在。
江宁伸出手(光芒凝聚),轻轻抚摸着小麒麟柔软的鳞片,感受着那温暖而充满活力的生命气息,脸上(光芒)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既然你生于西方,又得我造化之气滋养,便叫你……‘西灵’吧。”江宁为其取名。
“呜嘤!”小麒麟西灵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欢快地叫了一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江宁的手指(光芒)。
然而,就在这温馨的时刻,静室内的空间微微波动,罗睺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
他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江宁脚边那只散发着祥和气息、与整个魔域格格不入的小麒麟身上,眉头瞬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冰冷。
浓郁的毁灭煞气,随着他的出现,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刚刚还欢快撒娇的西灵,瞬间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鳞片都炸了起来,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猛地躲到了江宁身后,小小的身躯瑟瑟发抖,黄宝石般的眸子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它感受到了那天敌般的气息!正是这股气息,曾经在它还是蛋的时候就让它濒临死亡!
罗睺看着那躲在江宁身后、连看都不敢看他的小东西,又看了看明显在护着它的江宁,周身的冷意更重。
“此等孱弱祥瑞之物,留之何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与不悦。在他看来,这种代表着秩序、祥和、与他的毁灭大道截然相反的生灵,出现在他的魔域核心,本身就是一种亵渎。更何况,这东西还如此脆弱,毫无价值。
江宁将瑟瑟发抖的西灵护在身后,迎向罗睺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它因我而生,与我有了因果。我会教导它,约束它,不会让它干扰魔煞山的秩序。”
罗睺盯着他,又看了看那只因为他的注视而抖得更厉害的小麒麟,沉默了半晌。
他能感觉到江宁对这小东西的维护之意。若是别的魔物敢如此,早已被他随手灭了。但这是江宁。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瞥了西灵一眼,那目光中的警告意味让西灵几乎要窒息。然后,他的身影再次消失。
直到罗睺的气息彻底离开,西灵才瘫软在江宁脚边,大口喘着气,眼中泪水汪汪,充满了委屈和后怕。
江宁叹了口气,将西灵抱了起来,用造化之气安抚它。
他知道,让罗睺接受西灵的存在,绝非易事。毁灭与祥瑞,本就是天生的对立。
西灵的出世,如同在这片暗红色的魔域中,投入了一颗代表着“异数”的种子。它的未来,将会如何?
就在江宁忙于安抚受惊的西灵,并开始着手为这个小家伙准备合适的修炼功法(结合麒麟族传承与造化之道)时,一场因他们东行而种下的因果,终于开始发酵。
东海,龙宫深处。
一座以万年寒玉和七彩珊瑚筑就的宏伟宫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龙族当代族长,一位身形伟岸、头戴冠冕、气息浩瀚如渊的青龙,正端坐于九龙盘绕的宝座之上。他面色阴沉,眼中蕴含着滔天的怒火与悲痛。下方,分别坐着龙族的各位长老、太子以及统兵大将,个个神色凝重。
大殿中央,一盏已然熄灭、裂成两半的本命魂灯,静静地悬浮着,正是那位在东方被罗睺随手抹杀的青龙太子之灯。
“查!还没有结果吗?!”龙族族长,敖广,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震得整个宫殿都在微微颤抖。
一位负责情报的龟丞相颤巍巍出列,禀报道:“回禀陛下,我等已动用所有力量探查,太子殿下最后出现之地,乃东方临近西方的一处无名山谷。现场……现场并无激烈战斗痕迹,亦无任何能量残留,太子殿下他……他就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凭空蒸发?”敖广眼中寒光爆射,“一位太乙金仙巅峰的龙族太子,携带护身龙珠,岂会凭空蒸发?!定是有大能者出手,以绝强实力,瞬间将其形神俱灭,连因果都一并抹除!”
能做到这一点的,绝非寻常大罗!甚至……可能是准圣!
想到这里,敖广的心沉了下去。龙族虽强,但面对一位疑似准圣的存在,也不得不谨慎。
“西方……”敖广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投向西方,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看到那片煞气弥漫的土地,“近来西方那位魔主,风头正盛,据说其实力已至准圣,更是得了某种杀伐至宝……太子陨落之地,又靠近西方……”
他的怀疑目标,直指罗睺!
“父皇!”一位性情更加火爆的赤龙太子出列,怒声道,“定是那西方魔头所为!除了他,还有谁敢如此肆无忌惮,对我龙族太子下此毒手!请父皇下令,儿臣愿率我龙族大军,踏平西方魔域,为三弟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殿内不少主战的龙族将领也纷纷附和,群情激愤。
然而,一位资历极老的白龙长老却出言劝阻:“陛下,三思啊!那罗睺魔主实力深不可测,如今更是一统西方魔域,势力庞大。我龙族虽不惧他,但如今量劫已起,凤凰、麒麟二族虎视眈眈,若此时与西方魔域开战,恐腹背受敌,于大局不利啊!”
“难道三弟就白死了吗?!”赤龙太子怒吼。
敖广抬手,制止了争吵。他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也在激烈挣扎。
报仇是必须的,龙族的威严不容挑衅。但正如白龙长老所言,如今龙汉初劫已至关键时刻,龙族的主要精力必须放在对付凤凰和麒麟两族上,确实不宜再树强敌。
沉吟良久,敖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断。
“传令!”他声音恢弘,传遍大殿,“一,加派精锐探子,潜入西方,不惜一切代价,查明太子陨落真相,搜集那罗睺魔主及其麾下势力的详细情报!”
“二,暗中联系与西方魔域有隙的势力,或可许以重利,挑动其与魔煞山的矛盾,给那罗睺找点麻烦!”
“三,通告洪荒,悬赏缉拿凶手!凡能提供确凿线索者,赏先天灵宝一件!凡能诛杀凶手者,可入龙族宝库,任选三件宝物,并得龙族永世友谊!”
他选择了一种相对稳妥,却更加阴狠的方式。暂时不发动全面战争,而是利用龙族的势力和资源,从外部施压,内部瓦解,同时广布眼线,等待时机。
“至于全面开战……”敖广目光扫过下方众龙,声音冰冷,“待我龙族扫平凤、麒二族,一统洪荒水、陆、空之后,再与那西方魔头,清算总账!”
“陛下圣明!”众龙齐声应诺。
龙族的战争机器,虽然未直接对准西方,但一条条无形的毒计,一道道隐秘的暗流,已然如同深海中的潜流,悄然涌向了那片新生的魔主国度。
几乎在龙族做出决定的同时,魔煞山主峰之巅,正在以弑神枪磨砺自身毁灭道韵的罗睺,心有所感,睁开了双眼。
他望向东方,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东海龙宫中升起的、针对他的浓郁恶意与因果纠缠。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不屑的弧度。
“蝼蚁之怒,徒增笑耳。”
他并未将龙族的威胁放在心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
然而,他并不知道,或者说并不在意,这场因他随手一击而引发的风波,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以何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席卷而来,将他与江宁,都卷入更加汹涌的漩涡之中。
第五节:幽影低语,魔劫序幕
龙族的暗流刚刚涌动,另一股更加隐秘、更加古老的恶意,也悄然降临西方。
北极幽冥之地,那是一片连光线都会被吞噬的绝对黑暗与死寂之域。在这里,没有任何生机,只有永恒的冰寒与游荡的残魂。
幽冥老祖那如同阴影凝聚的身躯,悬浮在一片漆黑的冰原之上。他的面前,悬浮着一面由无数怨魂碎片凝聚而成的扭曲水镜,镜中倒映出的,正是西方魔煞山元魔城的景象——那高耸的魔主殿,那熙攘的魔物,以及城中心那朵格格不入的净世莲华。
“罗睺……弑神枪……业火红莲……嘿嘿,真是好大的气运,好强的魔威。”幽冥老祖发出沙哑的怪笑,阴影构成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那双跳动着鬼火的眼睛,却充满了贪婪与算计。
“如此完美的毁灭载体,若是能将其掌控,炼成分身或傀儡……”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他觊觎罗睺的力量,更觊觎那两件与他大道相合的至宝。
但他也清楚罗睺的可怕。正面冲突,即便他这具分身拥有接近准圣中期的实力,也未必能稳胜手持弑神枪的罗睺。
“硬来不行,需得智取……”阴影缓缓蠕动,“或许,可以从他身边那个‘变数’入手……”
水镜中的画面聚焦到了城主府方向,似乎想要窥探其中的江宁。
然而,就在他的神念即将触及城主府的刹那,镜面猛地一阵扭曲,江宁所在的位置被一层朦胧的、蕴含着造化生机的光芒笼罩,难以看清。同时,一股凌厉的、带着弑神枪气息的警告意念,顺着那窥探的神念,逆袭而来!
“哼!”幽冥老祖闷哼一声,水镜瞬间炸裂,化作漫天黑气消散。他阴影构成的身躯一阵波动,显然吃了个小亏。
“好敏锐的感知!好强的护持!”幽冥老祖又惊又怒,更多的是忌惮。罗睺对那个“光灵”的保护,远超他的预料。
“看来,直接对那‘光灵’下手,风险太大……”他冷静下来,重新凝聚出水镜,这次画面转向了魔煞山外围,那些新归附不久、或是与魔煞山若即若离的部落和魔修。
“堡垒,总是从内部最容易攻破……”幽冥老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罗睺,你以绝对的力量强行整合西方,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暗藏隐患。那些被迫臣服的,那些心怀鬼胎的……只需一点小小的火星……”
他阴影般的手指轻轻点向水镜中的几个影像,那是几个在西方颇有名气、却在魔煞山崛起后被迫屈居人下的老魔头,以及一些对净世莲华和江宁推行的“秩序”极度不满的顽固派。
一缕缕极其隐晦、几乎无法察觉的幽冥魔念,如同无形的毒蛇,穿越无尽空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些目标的内心深处,悄然放大着他们的贪婪、嫉妒、恐惧与不满……
“去吧,去质疑,去反抗,去掀起内乱……”幽冥老祖如同最阴险的幕后黑手,布下着恶毒的种子,“当魔煞山内忧外患之际,便是老夫……趁虚而入之时!”
他望向西方,眼中跳动着贪婪的火焰。
“罗睺,你的力量,你的至宝,终将归于老夫!这西方魔域,乃至未来的洪荒……呵呵呵……”
阴冷的笑声,在北极幽冥之地回荡,预示着一场针对魔煞山的阴谋,已然拉开序幕。
几乎在同一时间,紫霄宫中,静坐悟道的鸿钧道祖,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头顶的造化玉碟清辉流转,映照出洪荒天地的万千气象。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西方,投向了那气运如同黑色狼烟般冲天而起的魔煞山,以及那缠绕在魔煞山周围的、来自龙族的恶意因果,和那更加隐秘、源自北极的幽冥算计。
“劫气交织,因果纠缠……龙汉将尽,道魔将起……”鸿钧低声自语,古井无波的眸中,倒映着未来那注定惨烈无比的大劫景象。
“罗睺……还有那造化变数……尔等,准备好了吗?”
他缓缓闭上双眼,周身道韵与造化玉碟更加紧密地交融,开始为那即将到来的、决定洪荒命运的一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风暴,正在天际汇聚。
魔主归位,带来的并非永久的安宁,而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内有权欲暗涌,祥瑞萌生;外有龙族之怒,幽冥算计;更有那高悬于九天之上的道祖,冷眼旁观。
江宁与罗睺,这对造化与毁灭的组合,他们一手建立的魔煞山,能否在这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屹立不倒?
而他们之间,那纠缠愈深、超越了“债务”与“负责”的情感,又将在这残酷的道魔之争中,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