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锋的呼吸粗重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蚀星魂蛊的母体在他丹田深处疯狂躁动,如同被烙铁烫到的毒蛇,拼命想要钻出来。
那股阴冷蚀骨、又带着诡异星辰波动的力量,正不断冲击着他勉力维持的封印。
更可怕的是,母体似乎在共鸣着某个极其遥远的呼唤,每一次脉动都让他神魂刺痛,意识深处泛起不属于他的、充满毁灭与贪婪的杂念。
不能在这里失控!
绝对不能!
他死死盯着黄一梦那张写满“真诚关切”的脸,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脸上剜出两个窟窿。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她甚至可能知道蚀星魂蛊的存在!
“黄师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冷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但修行之事,外人插手反生弊端。告辞。”
他说完,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越来越强的躁动,转身就要硬闯离开。
“诶,冷师兄!”黄一梦一个滑步,又挡在了他面前,动作自然得像是同门间的寻常拉扯,“你脸色真的很差啊,你看,额角都在冒虚汗了。这哪像是要突破的样子,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她声音清脆,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演武星界里传得老远。
刷刷刷!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冷锋脸上。果然,细看之下,这位向来冷峻如冰的剑修,额角鬓发处确实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透着不正常的青白。
这太反常了!以冷锋的修为和心性,别说冒汗,就是大战三百回合也未必会气息紊乱!
“难道真被黄师姐说中了?”
“冷锋师兄该不会真的修炼出问题了吧?”
“怪不得要弃权……原来是怕当众出丑?”
“不对啊,就算修炼出岔子,同门相助也是好事,他为什么这么抗拒黄师姐帮忙?”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响起,质疑、好奇、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几乎要将冷锋淹没。
冷锋只觉得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他体内蚀星魂蛊的躁动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更加猖獗,一丝极其隐晦、带着腐朽星辰气息的灰黑色纹路,竟在他脖颈皮肤下一闪而逝!
虽然瞬间就被他更强的法力压制下去,但那一闪而过的诡异气息,还是被少数眼尖的神识敏锐者捕捉到了!
“那是什么气息?好阴冷!”
“不像是正统的星辰法力……有点邪门!”
黄一梦的星瞳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心中冷笑,脸上却做出惊愕担忧状,甚至“情急”之下,伸手想去拉冷锋的手腕,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冷师兄!你脖子上那黑气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练功时被什么阴邪之物侵染了神魂?!快让我看看!这种邪祟之气最是凶险,拖延不得啊!”
她这一喊,几乎等于把“冷锋修炼邪功\/被邪物侵染”的标签半公开地贴在了冷锋脑门上!
“阴邪之物?侵染神魂?”
“黑气?我好像也瞥到一眼!”
“难道冷锋师兄他……”
台下哗然更甚!许多弟子看向冷锋的眼神已经从疑惑变成了惊惧和隐隐的排斥。在正统修仙界,尤其是星塔这种自诩名门正派的地方,与“阴邪之物”、“神魂侵染”扯上关系,可是极其严重的事情!
“你——胡言乱语!”冷锋勃然变色,终于按捺不住,周身冰冷的剑意轰然爆发,试图震开黄一梦!“再敢污蔑,休怪我不顾同门之谊!”
凌厉的剑意如寒冬骤临,离得近的几个弟子被逼得连连后退,脸色发白。
但黄一梦身处剑意中心,却只是衣袂微微飘动,周身那层无形的寂灭星沙域场悄然流转,将袭来的剑意悄无声息地化解、吞噬。她半步未退,反而迎着剑意上前一小步,脸上“担忧”更甚,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严厉:
“冷师兄!你清醒一点!你看看你现在,气息紊乱,剑意暴走,分明是心神失守、邪祟作乱的征兆!我辈修士,当以道心通明为上,岂能讳疾忌医?若真是被邪物所趁,更应尽早根除,以免堕入魔道,万劫不复啊!”
她这话说得义正辞严,冠冕堂皇,完全站在了道德和同门关怀的制高点上。
周围弟子听得纷纷点头。
“黄师姐说得有道理啊!”
“冷锋师兄的反应确实过激了……”
“难道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连高台上一些原本看好冷锋的长老,此刻也皱起了眉头,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冷锋。韩长老更是微微前倾身体,眼神深邃。
冷锋气得浑身发抖,体内蚀星魂蛊在暴怒和极度压抑下,反噬更烈!他眼前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重影,耳边仿佛有无数窃窃私语!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绝对要失控!
“我没有!让开!”他低吼一声,再也顾不得许多,右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冰封灵魂的剑气骤然射出,直指黄一梦肩头!他只想逼退这个阴险的女人,立刻离开这里!
这一剑,快如闪电,狠辣凌厉,虽未指向要害,但若是击中,元婴修士也难免重伤!
“冷锋!住手!”主持长老厉喝,但已然来不及!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剑,黄一梦似乎早有所料。她脸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演技满分),脚下《星痕步》玄妙至极地一错,身形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模糊了一下。
嗤!
剑气擦着她的衣袖掠过,将坚韧的衣料撕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甚至带起了一缕血丝——恰到好处的皮外伤。
黄一梦“踉跄”后退两步,捂住肩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痛心疾首”,声音带着颤音:“冷师兄!你……你竟然对同门下此狠手?!你果然是被邪物控制了心神吗?!”
这一下,性质彻底变了!
从口角争执,变成了冷锋率先对“关心他”的同门师妹下重手!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冷锋!你太放肆了!”主持长老怒喝一声,化神期的威压瞬间降临,将还想有所动作的冷锋牢牢压制在原地!
韩长老的身影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擂台上,他先是看了一眼黄一梦肩头的伤口(嗯,皮外伤,法力一震就能愈合,但这血流的时机和位置真是绝了),然后目光如电,射向被威压压制得动弹不得、脸色扭曲的冷锋。
“冷锋。”韩长老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气息驳杂,神魂波动异常,更有阴邪之气隐现。放弃抵抗,接受检查。”
冷锋如坠冰窟!他知道,完了!韩长老亲自出面,他体内蚀星魂蛊的秘密,恐怕保不住了!
他疯狂催动法力,想要做最后一搏,哪怕是自爆元婴,也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否则,幽冥星尊的手段,会比死更可怕百倍!
但韩长老何等修为?化神期的神识早已锁定他周身气机,见他法力逆冲,元婴不稳,立刻冷哼一声,袖袍一挥!
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庞大力量瞬间侵入冷锋体内,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冷锋对自身法力的掌控,同时将他丹田处那团疯狂躁动的灰黑色能量——蚀星魂蛊母体,连同冷锋自己的元婴,一齐暂时封印!
冷锋身体一僵,眼中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抽掉骨头般软倒在地,只有眼神中还残留着无尽的怨毒和恐惧,死死盯着黄一梦。
黄一梦适时地露出“松了口气”又“心有余悸”的表情,对着韩长老盈盈一礼:“多谢韩长老出手,制止了冷师兄……唉,没想到冷师兄竟被邪物侵蚀至此,方才真是凶险。”
韩长老深深看了黄一梦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黄一梦坦然回视,眼神“清澈”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
“你做得不错,及时察觉同门异常,虽方法略显……激进,但初心是好的。”韩长老缓缓说道,这话听着像是夸奖,但总让人觉得有点别的味道。“此事蹊跷,需彻底调查。冷锋暂由刑律殿收押,老夫会亲自过问。”
他提到“刑律殿”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观战席上脸色铁青的严嵩。严嵩接触到这目光,浑身一颤,连忙低下头,心中已经把黄一梦和坏他好事的冷锋骂了千万遍,更涌起无边恐惧——韩长老亲自过问,他那点龌龊事还能瞒得住?
“至于小比……”韩长老沉吟一下,“冷锋弃权,黄一梦自动晋级决赛。另一场半决赛照常进行。决赛延后,待此事初步查明后再议。”
尘埃落定。
几名刑律殿的执事(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上前,用特制的禁法锁链将失去反抗能力的冷锋架起,拖了下去。冷锋最后看向黄一梦的那一眼,刻骨铭心。
黄一梦默默回望,用只有两人能懂的眼神传递了一个信息:“惊喜吗?意外吗?这才是刚开始。”
演武星界内,气氛诡异。一场万众期待的巅峰对决,以这样一种谁都没想到的方式戛然而止。所有人看向黄一梦的目光,已经复杂到无法形容。
畏惧?有。这女人太邪性,硬生生把夺冠最大热门给“说”倒了,还牵扯出“邪物侵染”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
敬佩?也有。不管过程如何,她确实“发现”了冷锋的异常,还“不畏强权”当众揭穿,甚至“英勇负伤”。
但更多是深深的忌惮和……疏离。谁都知道,冷锋背后关系复杂,黄一梦这下算是把天捅了个窟窿。跟着她,说不定哪天就被溅一身血。
赵乾、林瑶等人围了上来,关切地问候黄一梦的伤势。
黄一梦摆摆手,示意无碍,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容,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步步紧逼的人不是她。“一点皮外伤,没事。只是没想到冷师兄他……唉。”
她这副样子,更让人捉摸不透。
韩长老安排完事宜,对黄一梦道:“黄师侄,你随我来。”
黄一梦心知这是要问话了,乖巧点头:“是。”
跟着韩长老离开演武星界,来到一处僻静的观星偏殿。
韩长老布下隔音结界,转身看向黄一梦,开门见山:“说吧,你怎么知道冷锋体内有问题的?那邪物,你认得?”
黄一梦早有准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和后怕,将从星陨古矿遭遇蚀星魂蛊子体,到怀疑冷锋与幽冥星有关(隐去了自己设计让母体气息沾染冷锋的细节),再到今日察觉冷锋异常、结合之前线索判断他可能被反噬的过程,半真半假、逻辑清晰地讲述了一遍。重点突出自己的“细心观察”和“大胆推测”,以及对星塔安危的“深切担忧”。
韩长老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直到黄一梦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蚀星魂蛊……幽冥星……看来他们的手,伸得比我想象的还要长,还要深。冷锋……可惜了。”
他看了一眼黄一梦:“你今日所为,虽有些冒险,但确有效果。此事你立了一功。不过,你也彻底站在了风口浪尖。幽冥星那边,还有刑律殿、丹鼎峰的某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黄一梦恭敬道:“弟子明白。但事关宗门安危,弟子义不容辞。” 心里想的却是:“不放火烧山,怎么逼出老虎?姐等的就是他们不善罢甘休。”
韩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道:“决赛延后期间,你不要离开星塔总部。对外就说需要调养伤势,巩固修为。这是‘星髓护神丹’,对稳定神魂、抵御外邪有奇效,你拿去。” 他抛过一个玉瓶。
黄一梦接过,真心实意地道谢。这丹药确实是好东西。
“冷锋体内的蚀星魂蛊母体,以及他与幽冥星的关联,我会亲自审问调查。”韩长老语气转冷,“星塔内部,也该好好清理一下了。你且回去,近期低调些,但有异动,可直接禀报于我。”
“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