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西偏院外的灯笼依旧亮着。
凌惊鸿站在井边,手中握着一块沾满污迹的布。她一言不发,目光落在地上的三口箱子上。箱盖打开,里面是黑袍、骨铃,还有一半未燃尽的符纸。一名暗卫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的灰烬装入小瓷瓶。
“这是北狄的东西。”她声音冷冽,“封好,送往大殿。”
话音未落,通道尽头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人摔倒。紧接着,铁链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巴图鲁从暗道走出,身后押着两名身穿宫女服饰的女子,其中一人嘴角带血。
“抓到了。”他将人往前一推,“她们想从御马监方向逃走。”
凌惊鸿蹲下身,掀开伤者衣袖,露出手臂上的红色刺青——鹰头叼月。她认得这个标记,那是北狄辅魂使的身份象征。
“你们主子让你们带走什么?”她问。
女子沉默不语。凌惊鸿抬手示意,身旁暗卫立刻上前掰开她的嘴。一颗蜡丸掉落,被人踩碎后,纸条显露出来,上面只写着三个字:“毁账册”。
她拾起纸条递给巴图鲁:“送去云珠那里,查最近的进出记录。”
巴图鲁领命离去。她转身朝巡防营走去。两名校尉拦在门口,脸色苍白。
“我们没接到圣旨。”一人开口,“调动东六宫人手,需内阁签字。”
凌惊鸿从怀中取出萧彻亲批的命令,直接甩在他脸上。“皇上赐我先斩后奏之权。你现在要么听令,要么以通敌论处。”
那人嘴唇微颤,终是单膝跪地,另一人也随即跪下。
她迈步进门,沉声下令:“封锁所有出口,逐间搜查。凡藏匿文书、携带违禁之物者,一律拘押。”
天尚未明,第一批证据已送入理政殿。
早朝钟声响起时,凌惊鸿早已换上朝服,立于文官首位。身后两名暗卫抬着三口箱子。魏渊站在对面,面色阴沉。
礼部尚书出列,声音尖利:“臣弹劾凌氏!她擅自调兵,私闯宫禁,破坏朝纲!请即刻收回其权,交由大理寺审理!”
无人应和。老臣们低头垂首,不敢直视。
凌惊鸿上前一步,掀开箱盖。她取出一张烧焦的残页,高高举起:“此乃从浣衣局井底寻得的账本残片。其上记载林家每月向西偏院送钱,共计三十七次。墨迹已验,与魏府所用一致。”
她顿了顿,又展开一幅卷轴:“这是宫门出入记录。过去三月,魏渊心腹持假令进出宫禁九次,时间恰与地下异动吻合。”
大殿一片死寂。
她直视魏渊:“你说你不知情?谁会信?若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魏渊怒喝:“几张破纸就想定我之罪?你这是陷害忠良!”
“还有更多。”她一拍手,两名暗卫押上一人,撕下面具。
竟是苏婉柔的贴身丫鬟。
群臣哗然。
凌惊鸿冷冷道:“昨夜有人劫囚,今晨她书房角落起火。如此心虚,还装什么清白?”
此时,苏婉柔在宫中听闻朝堂变故,脸色骤变。她知魏渊难保,自己亦难脱干系。不顾宫女阻拦,披发赤足,直奔理政殿。
脚步急促,苏婉柔冲进大殿,发丝散乱,鞋履不整,妆容尽毁。
“你算什么东西!”她指着凌惊鸿嘶吼,“一个奴婢出身的贱人,也敢查我?也配定我的罪?”
满殿无声。
凌惊鸿缓缓转头,目光如冰:“你说谁是贱人?”
苏婉柔喘息不止,还想开口,却被呛住,剧烈咳嗽,扶柱才稳住身形。
凌惊鸿不再看她,转向皇帝:“陛下,证据俱在。北狄余党勾结内臣,欲于七月初七行血祭之礼。如今人证物证齐备,臣请即刻收网,清除奸佞。”
萧彻始终未动,端坐高位,指尖轻叩扶手。
良久,才缓缓开口:“你所说之事……可有其他佐证?”
她示意暗卫呈上一只油纸包,打开后是一只瓷瓶:“此为井底香灰,太医署查验确认,内含致人迷幻之药。长期吸入者神志错乱,陈阿妹便是因此失常。”
她又取出一份名单:“此六人为辅魂使,三人被捕,二人已亡,最后一人为阿鲁巴。她招供,主魂复活需三人献祭,地点正是西偏院地窖。”
萧彻眼神微凝。
他坐直身躯:“你打算如何处置?”
“全面彻查东六宫,拘捕所有涉案之人。”她答道,“封锁宫门,未经查验者不得进出。七日内,彻底肃清。”
魏渊冷笑:“你说什么北狄阴谋,有何确凿证据能证明他们要复活主魂?仅凭一个疯妇之言,就想动摇国本?”
凌惊鸿看着他,忽然轻笑。
她俯身从箱底抽出一张皱纸,缓缓展开:“你说没有证据?那这张呢?”
纸上字迹歪斜,唯有一句清晰可见:
他在你身边。
魏渊瞳孔骤缩。
凌惊鸿步步逼近:“阿鲁巴临死前写下这句话。她说‘他在你身边’。我不知她指谁,但我知道,这话绝非无的放矢。”
她目光如刀:“你怕了,对不对?你本可反驳,可你刚才的表情,说明你心里清楚,她在说谁。”
魏渊不由后退半步,背抵柱子。
“来人!”凌惊鸿厉声喝道,“查魏渊手下名册,对照近三月出入记录,所有人行踪务必彻查!尤其是七月初七前后安排!”
两名暗卫立即奔出大殿。
魏渊脸色铁青:“你无此权力!”
“我有。”她高举皇帝亲批手令,“皇上授我先斩后奏之权。”
萧彻依旧沉默,亦未阻止。
苏婉柔突然尖叫:“你们不能动他!他是三朝元老!你们这是逼宫!”
凌惊鸿回头,目光如刃:“逼宫?我只是在办案。倒是你,为何如此激动?你的丫鬟是辅魂使,你书房深夜起火,你还自称清白?”
“我没有……我不是……”苏婉柔语无伦次,连连后退。
这时,殿外传报。
“启禀陛下!西偏院地窖发现密道,直通宫墙之外!内有祭台、三具血槽,以及未燃尽的符纸!”
凌惊鸿闭了闭眼。
成了。
她转身面对群臣:“此刻,还有人说我胡闹吗?”
无人回应。
她走到魏渊面前,声音低沉:“你说我无证据。现在呢?”
魏渊咬牙:“即便有密道,也不能证明是我所为!”
“自然不能。”她点头,“但接下来这份证据,或许可以。”
云珠快步入殿,递上一本册子:“主子,查清了。魏府墨料配方与账本残页墨迹完全一致,且此种墨早已停用,仅在内部流通。”
凌惊鸿将册子狠狠摔在他脸上:“你自己看。”
魏渊僵立原地。
她重回殿中,朗声道:“今日所呈一切证据,皆可查验。若有不服,尽管去查。但眼下,我必须继续追查。否则七夕之日,血流成河,谁也担待不起。”
萧彻终于开口,只吐出一字:
“准。”
凌惊鸿躬身行礼。
她转身欲离,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你不得好死!”
她脚步一顿。
苏婉柔瘫坐于地,双目赤红:“你毁了我一切……你这个毒妇!你会遭报应的!”
凌惊鸿未回头,只淡淡下令:“来人,苏婉柔涉嫌通敌,即刻软禁椒房殿,不得见任何人。”
侍卫上前架人。苏婉柔挣扎哭喊,指甲在地面划出数道白痕。
魏渊伫立原地,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凌惊鸿走出大殿时,天边初露微光。
她抬头望去。
风正烈,吹起她的衣角。
她伸手入袖,指尖触到那张写着“他在你身边”的纸条。
手指,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