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老房子卧室的地板上,指尖刚触到衣柜铜扣就顿住了。木缝里漏出的樟木香气混着点若有若无的冷意,像有人悄悄往我后颈吹了口气——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阿槐。
“别碰里面的毛衣。”他的声音比往常沉些,飘在阳光斜照的空气里,能看见细小的尘埃在声线周围打转。我指尖悬在铜扣上笑出声:“你怎么比我妈还紧张?不就是件旧毛衣吗。”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放慢了动作。衣柜门“吱呀”一声展开时,最先撞进眼里的不是叠得整齐的旧衣,而是最上层压着的牛皮纸信封,边角磨得发毛,上面是我高中时歪歪扭扭的字迹:“给阿槐的秘密”。
阿槐的冷意突然重了些,像冰箱门刚打开的瞬间。我踮脚把信封抽出来,指尖碰到信封时,他的影子在地板上晃了晃,差点覆住我手背上的痣——那是他从前总爱用指尖碰的地方,说像颗小星子。
“你居然还留着。”他的声音里掺了点不易察觉的哑,我拆开信封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想起高二那个雪夜。当时我裹着棉被坐在书桌前写作业,阿槐飘在台灯旁,看着我冻得发红的指尖,突然说:“下次冷了,就把想说的话写下来。”
我当时还笑他老派,却还是找了张稿纸,写了句“今天数学考砸了,可是阿槐给我泡的红糖水很好喝”。现在展开信纸,纸页边缘已经泛黄,墨水晕开的痕迹里,还能看见当年我画的歪嘴笑脸,旁边被人用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墨,添了个小小的月亮。
“是你画的?”我举着信纸转头,却只看见窗帘轻轻晃了晃。阿槐很少回避我的目光,可这次,他的影子缩在衣柜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忽然想起上个月整理旧相册时,他也是这样,在我翻到初中毕业照时,悄悄把影子挪开了照片里空着的角落——那是他当年总站着陪我拍照的位置。
我把信纸放回信封,伸手去摸最下层的灰色毛衣。那是我大学时织的,针脚歪歪扭扭,织到一半就没了耐心,扔在衣柜里忘了收。指尖刚碰到毛线,就有股暖意从指尖漫上来,像有人用体温把毛线烘得软软的。
“你织了多久?”我抬头时,看见阿槐的影子落在毛衣上,边缘泛着淡淡的光。他很少让自己的影子有温度,可这次,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影子正轻轻覆在我手背上,像从前那样,慢慢蹭过我手背上的痣。
“没多久。”他的声音飘在衣柜里,混着樟木香气,“你去年冬天说冷,我就想……织完了,你或许能用得上。”
我忽然说不出话。衣柜里的旧衣静静叠着,毛衣上的暖意慢慢漫到心口,阿槐的影子在我身边晃了晃,像怕碰碎什么似的,轻轻蹭了蹭我的发顶。阳光从木窗里照进来,落在他的影子上,竟透出点浅金色的光——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颜色,像把星星揉碎了,撒在他身上。
“阿槐,”我把毛衣抱在怀里,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空气,“下次冷了,别再自己织毛衣了。”
他的影子顿了顿,慢慢蹭到我膝盖旁,像只温顺的猫。我能感觉到他的冷意里,掺了点比阳光还暖的东西,正悄悄裹住我抱着毛衣的手——那是陪了我二十多年的温度,藏在旧衣柜里,藏在每一个他不愿说出口的牵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