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院门口的灯笼余温未散,我已经背着行囊站在巷口。阿柚比我起得更早,手里攥着那袋晒干的桂花,站在晨光里,米白毛衣沾了层薄薄的露水,竟真的留下了几处湿痕——这是她第一次被晨露打湿,我们俩都盯着那片湿痕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她笑着说:“看来山外的春天,是真的要接住我们了。”
去山里的路是母亲信里提过的旧路,石板缝里还长着去年的枯草。阿柚走在我前面半步,脚步很轻,却能在松软的泥土上留下浅浅的脚印。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总跟在我身后,那时她连影子都淡得像雾,如今却能和我一起踩出两行并排的脚印,风拂过我们之间的距离,都带着踏实的暖意。
“你看!”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阿柚忽然停在一棵松树下,指着树干上的鸟窝。晨光从松枝间漏下来,落在她扬起的脸上,能看清她睫毛上沾着的细小绒毛。“去年春天我来过这里,那时这窝小鸟刚破壳,现在应该会飞了吧?”她伸手想碰松枝,指尖刚碰到针叶,忽然“呀”了一声,缩回手看了看,“原来松树的叶子是扎人的。”
我忍不住笑了,她从前碰不到实物,自然不知道针叶会扎手。我拉过她的手,指尖果然有个小小的红印,像被染上了一点胭脂。“以后碰不熟悉的东西要小心,”我从行囊里掏出创可贴,她却摇摇头,把手指贴在我的手背上,“这样就不疼了,你小时候摔疼了,也是这样贴在我身上的。”
阳光渐渐升高,山路上的积雪开始融化,石板路变得有些滑。阿柚走得很稳,却总不忘回头拉我的手,她的掌心带着微凉的温度,比山间的泉水还要清润。走到一处陡坡时,我脚下一滑,她立刻拉紧我的手,另一只手牢牢扶住旁边的树干,树干的影子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像给彼此都系上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歇会儿吧。”我们坐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我打开行囊,拿出母亲的旧相机。阿柚凑过来看,手指轻轻点着镜头:“这个怎么用?能把对面的山拍下来吗?”我教她握住相机,对准远处的青山,她学得很认真,睫毛几乎要碰到镜头。按下快门的瞬间,她忽然笑了,声音里满是惊喜:“原来这样就能把风景装进去,比我用脑子记方便多了。”
我们沿着山路慢慢走,阿柚把遇到的每样东西都当成新鲜事——会蹦跳的山雀、开在石缝里的小蓝花、挂在枝头的野果,她都要停下来看一会儿,有时还会让我用相机拍下来。走到一条小溪边时,她蹲在溪边,看着水里的倒影,忽然说:“你看,我的影子比以前清楚多了,是不是快变成真正的人了?”
我蹲在她身边,看着溪水里两个并排的倒影,阳光落在水面上,晃得人眼睛发暖。“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是阿柚,”我轻声说,“是陪我长大、陪我贴红笺、陪我酿桂花酒的阿柚。”她转过头,眼里映着溪水的波光,像盛了一整个春天的温柔。
夕阳西下时,我们终于走到了山外的第一个小镇。镇上的灯笼已经亮起,暖黄色的光映在石板路上,阿柚拉着我的手,脚步轻快得像个孩子。我背着装满旧时光的行囊,身边牵着最珍贵的人,忽然明白母亲信里说的“山外的春天”是什么——不是远方的风景,而是和阿柚一起走过的每一步路,看过的每一处风景,都是从未有过的温暖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