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小镇的客栈挂着红灯笼,推开木门时,铜铃叮当作响。阿柚站在柜台前,好奇地盯着墙上挂着的山水画,指尖不自觉地跟着画中山峰的轮廓比划——她如今能清晰触到木质柜台的纹理,却还是习惯性地轻抬着手,像怕惊扰了画里的风景。
“两间房。”我刚开口,阿柚忽然拉了拉我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点怯意:“我们住一间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看窗外的月亮。”她的指尖蹭过我的手腕,带着山间溪水的微凉,我想起小时候她总在我房间的窗沿上守到天亮,便笑着对掌柜说:“要一间带阳台的房。”
房间在二楼,推开门就闻到淡淡的木香味。阿柚先跑到阳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小镇的青石板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灯笼的光映在她脸上,像给她描了层暖红。“你看,下面有卖桂花糖的!”她指着街角的小摊,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去年酿桂花酒时,你说要是有桂花糖就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去买。”
我放下行囊,刚拿出母亲的旧相机,就被阿柚拉着往楼下跑。她的手跑得发热,却还是紧紧攥着我的手,生怕我跟不上她的脚步。街角的小摊前围着几个孩子,老板娘正用小纸袋装着金黄的桂花糖,阿柚站在旁边,踮着脚看得认真,手指轻轻碰了碰装糖的玻璃罐,罐壁上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她忍不住笑了:“原来桂花糖摸起来是凉的。”
“要两袋。”我付了钱,老板娘笑着递来纸袋,阿柚立刻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小口,凑到我嘴边:“你先尝,看看是不是你想的味道。”桂花糖在舌尖化开时,甜香混着微酸,和阿柚做的桂花糕是同一种熟悉的味道。她见我点头,立刻把自己的那袋也打开,小口小口地吃着,嘴角沾了点糖屑,像只偷尝了蜜的小狐狸。
回到客栈时,月亮已经升上了天空。阿柚把桂花糖放在阳台的小桌上,又从行囊里掏出那罐陈酿桂花酒——罐口的棉纸拆开时,浓郁的酒香混着桂花香飘出来,和天上的月光缠在一起,竟像是把去年的秋天都搬进了这阳台。“你母亲说要和我共饮,”阿柚拿起两个茶杯,倒上浅淡的酒液,“现在她一定在看着我们吧?”
我举起茶杯,月光落在杯沿上,像撒了层碎银。“她肯定在,”我碰了碰阿柚的杯子,清脆的碰撞声在夜里格外清晰,“她知道我们终于来山外了,还带着她的桂花酒。”阿柚小口抿着酒,眼睛弯成了月牙,酒液沾在她的唇角,她却没擦,只是抬头看着月亮:“去年在院子里看月亮时,你说山外的月亮会不会更大,现在看来,好像和家里的一样圆。”
夜风带着小镇的烟火气吹过来,阿柚的头发被吹得轻轻飘动。我忽然发现,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比白天更清晰了,连毛衣上的针织纹路都能看得分明,不再有从前那种朦胧的雾感。她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头笑着问:“怎么了?我脸上有糖屑吗?”
“没有,”我摇摇头,拿起相机对准她,“想把你和月亮拍下来,这样以后想起来,就能看到今天的月亮和你了。”阿柚听到这话,立刻坐直了身子,手却紧张地攥着桌布,像个第一次拍照的孩子。我按下快门时,她忽然对着镜头笑了,月光落在她的眼底,像盛了一整个星空。
夜深时,我们把桂花糖和桂花酒放回行囊。阿柚躺在旁边的小床上,轻声哼着母亲生前常唱的童谣,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和窗外的风声融在一起。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忽然觉得,不管是在老家的院子里,还是在这山外的客栈中,只要有她在身边,哪里都是家——都是被月光和桂花甜香裹着的,最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