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浅流涌动
第一次常委会的“惨败”，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初到江州、意图大展拳脚的秦墨。他彻底意识到，在这座看似平静的市委大楼里，潜藏着多么深不可测的暗流。市长周国平不仅根基深厚，更善于利用规则、平衡各方，构建了一张难以撼动的关系网。正面强攻，短期内难有胜算。秦墨决定改变策略，由明转暗，由面到点，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他首先做的，是沉下心来，更加深入、细致地了解江州。他不再急于召开大规模会议或推动全局性方案，而是将工作重心转向“点对点”的调研和“一对一”的交谈。他让秘书陈默整理了一份更详细的名单，包括所有市委常委、副市长、各区县党政一把手、重要市直部门主要负责人，以及部分退下来的老领导、以及那些人中(在此不可描述)不过审的代表性人物。他计划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内，以汇报工作、探讨问题、听取意见等名义，逐一与他们进行深入交流。
谈话地点，他大多选择在自己的办公室，环境相对私密。谈话内容，也颇有讲究。对于周国平的嫡系人马，他多以鼓励为主，听取他们对分管工作的设想，肯定他们的成绩，避免直接冲突，但会不经意间询问一些具体项目的进展细节，观察其反应。对于中间派或与周国平若即若离的干部，他则更坦诚一些，既听取工作汇报，也交流对江州发展一些深层次问题的看法，试探其态度。对于几位他初步观察觉得作风正派、可能有所作为的干部（如发改委副主任赵学明、信访局长李为民等），他则会花更多时间，不仅谈工作，也会聊到一些改革思路和个人抱负，进行更深入的考察和拉近。
这些谈话，看似常规，实则是秦墨在不动声色地绘制江州的“政治地形图”，摸清各路“诸侯”的立场、能力和诉求。陈默则忠实地记录着每次谈话的要点和观察到的细微之处，为秦墨提供参考。
与此同时，秦墨指示陈默，通过多种渠道，秘密收集更具体的“情报”。重点是两个方面：一是常委会上被搁置或“软化”的那些改革措施，在落实过程中到底遇到了哪些具体阻力？是哪个部门、哪个人在消极应付或变相抵制？二是周国平及其亲信主政期间，在重大项目决策、土地出让、财政资金分配、国企改制等领域，是否存在程序不规范、决策不透明甚至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问题？秦墨要求，信息收集必须严格保密，方式要合法合规，重在摸清情况，不搞小动作。
陈默谨慎地执行着指令。他利用过去在政研室积累的人脉，以及秘书身份接触信息便利的条件，像蜘蛛织网一样，悄无声息地扩展着信息渠道。他避开正式的公文流转，更多地依靠非正式的交流、查阅历史档案、关注内部信息简报等方式，将碎片化的信息拼凑起来。很快，一些端倪开始浮现：
比如，被常委会要求“完善”的《优化营商环境措施》，在下发到政务服务中心具体细化时，某些关键条款被以“条件不成熟”、“缺乏实施细则”为由无限期搁置，牵头此事的政府办副主任是周国平一手提拔的。
又比如，几年前一笔用于支持中小企业科技创新的专项基金，最终大部分流向了几家与某位周国平关系密切的商人有关联的企业，而这几家企业后续的创新成效寥寥，资金使用情况审计报告语焉不详。
再比如，开发区一块位置极佳的土地，当年以“扶持重点产业”为名低价出让给一家房地产公司，但该公司至今未按承诺引入任何产业项目，反而开发了高档商品房，获利丰厚。当时负责此项工作的开发区主任，现已升任副市长。
这些信息，虽然还构不成确凿的证据链，但足以让秦墨对周国平阵营的运作方式和可能存在的问题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周国平并非铁板一块，其阵营内部也有利益纠葛，而且，在长期掌权过程中，不可能不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另一方面，秦墨也在积极争取“中间派”和潜在支持者。他主动拜访了市人汏常委会主任和主席两位老同志，姿态谦恭，虚心听取他们对江州发展的意见。两位老同志对秦墨的尊重颇为受用，谈了一些中肯的看法，虽未明确表态支持，但释放了善意。秦墨还特意安排时间，调研了市总工会、团市委、市妇联等群团组织，与基层干部和群众代表座谈，展现亲民作风，积累民意基础。
家庭方面，林芷若和女儿秦路安已初步适应了江州的生活。林芷若的工作关系转到了江州市图书馆，虽然平台不如省城，但环境相对单纯，她也乐得清静，有更多时间照顾家庭。路安转入江州最好的小学，孩子适应能力强，很快有了新朋友。每天晚上，只要秦墨能回家吃饭，一家人围坐餐桌的时光，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林芷若敏锐地察觉到丈夫承受的巨大压力，从不过问工作细节，只是默默地用家的温暖支持着他。
然而，暗流之下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一天，陈默神色凝重地向秦墨汇报：他听到风声，市政府那边有人开始私下议论，说新书记“眼高手低”、“不切实际”、“常委会上被周市长说得哑口无言”，甚至隐隐传出“省委对秦书记在江州的工作不太满意”的流言。显然，这是周国平阵营在试探性地发动舆论攻势，意在打击秦墨的威信，动摇观望者的信心。
秦墨听后，冷笑一声：“黔驴技穷，开始玩这种小把戏了。不用理会，我们按自己的节奏走。” 他指示陈默，对这些流言蜚语，不解释、不争论，集中精力做好两件事：一是继续深化调研，把情况摸得更透；二是抓住时机，在具体工作上打开突破口。
机会很快来了。省里下发通知，将在一个月后召开全省区域协调发展工作会议，要求各地市上报典型经验材料。秦墨意识到，这是一个展示江州新气象、争取省里支持的绝佳机会。他决定，亲自点题，围绕“江州市盘活存量资产、化解债务风险的探索与实践”这个当前最棘手、也最能体现担当精神的课题，组织精干力量，撰写一份高质量的汇报材料。他点名让发改委副主任赵学明牵头，政研室、财政局、国资委派人参加，要求必须用数据和案例说话，直面问题，突出新思路、新举措。
这是一步明棋，也是一步试探。秦墨要看看，周国平阵营是会配合，还是会阻挠？赵学明等人，又能否顶住压力，拿出有分量的成果？
江州的天空，看似云淡风轻，但水面之下，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悄然布局，等待着下一次碰撞的时机。秦墨深知，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他必须更加耐心，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