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故事讲到很晚。
张瑞回房间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老周说的画面:风沙、枪声、血。他突然觉得,课本里的那些英雄,不是遥远的,而是真的有人经历过。
第二天,他在作文里写:
“周爷爷不是书上的英雄,他是活在我身边的英雄。”
老师在作文本上画了很多红圈,还在旁边写了一句:“这句话,比任何华丽的词都有力。”
老周的故事,就这样一次次被讲出来,一次次被写进作文。
每次讲完,他都会沉默一会儿。
我知道,他不是在回忆,而是在想那些没回来的人。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
“你每次讲完都不说话,是在想他们吗?”
老周点了点头,“是啊。有时候,我怕自己会忘记他们的名字。”
“你还记得吗?”
“大部分记得。可有些,记不清了。”老周苦笑了一下,“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那你讲给我们听,是不是也为了记住他们?”
老周看着我,“是。有人记得,他们就还在。”
有一天,张瑞问:“周爷爷,你最想对那些没回来的战友说什么?”
老周沉默了很久,“我想告诉他们,我们赢了。我们守住了该守的地方。”
“那他们会听到吗?”
“会的。”老周看着天,“他们一直在看着我们。”
春天的时候,学校要举行一次演讲比赛。题目是《我心中的英雄》。张瑞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比赛那天,他站在台上,声音有些发抖,“我心中的英雄,不是电影里的超人,也不是书上的名字。他是我身边的一个老人,他叫老周。”
台下安静极了。
“他曾经在暴风雪里,扶着战友一步步往前走。
他曾经在戈壁滩上,趴在滚烫的沙子里,等命令开枪。
他曾经说,怕,但不能退。”
张瑞的声音渐渐稳了,“他不是为了成为英雄才去做那些事,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责任。可在我心里,他就是英雄。”
台下响起了掌声。
那一刻,我看见老周坐在最后一排,眼角有泪光。
比赛结束后,张瑞得了第一名。
他拿着奖状跑到老周面前,“周爷爷,我又拿奖了!”
老周接过奖状,笑得像个孩子,“好孩子,真争气。”
“周爷爷,这是给你的。”张瑞说,“因为你才是真正的第一名。”
老周愣了一下,然后把奖状递给我,“帮我收着吧。我怕我弄丢了。”
我接过奖状,心里突然觉得,这张纸比任何奖杯都重。
………
当然,生活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
老周有严重的洁癖,总是把东西摆得整整齐齐。
有一次,张瑞把玩具扔在地上,老周看到了,非要让他马上收拾。
两人因此吵了起来。
我正要过去调解,张熙拦住了我,“让他们自己解决。”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老周拿着一个小木枪走进张瑞的房间,“这个给你,是我做的。以后你的玩具,你自己收拾,好不好?”
张瑞接过木枪,不好意思地笑了,“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老周成了我们家不可或缺的一员。
他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每天早晨,他总是第一个起床,轻轻推开厨房的门,给我们煮一锅热腾腾的稀饭。
等我们起床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和几碟小菜,有时是凉拌黄瓜,有时是腌萝卜条,简单却透着家的味道。
老周很有耐心。
他会蹲在阳台上,手把手教张瑞如何叠被子,“角要对齐,线要拉直,被子要像豆腐块一样整齐。”
他还会带张瑞去小区后面的空地种葱,教他松土、浇水、施肥。
每一次,张瑞都听得格外认真,像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课一样。
更重要的是,老周教会了张瑞什么是担当。
有一次,张瑞和同学闹了矛盾,回家后闷闷不乐。
老周没有急着安慰,而是给他讲了自己年轻时在边防的故事,在冰天雪地里,他们互相依靠、互相守护,“做人,要有肩膀,能扛事。”
那天晚上,张瑞主动给同学打了电话道歉。
我知道,那是老周的话语在他心里扎了根。
老周也在无形中教会了我和张熙,什么是感恩,什么是坚守。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张瑞没有在学校门口看到老周,如果我们没有把他带回家,我们的生活会是怎样?
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那一刻的决定,我们的生活该少了多少温暖和故事。
因为有了老周,我们的家更温暖了。
冬天的晚上,他会在客厅点上小暖炉,给我们烤红薯。
夏天的傍晚,他会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给张瑞讲星星的故事。
那些平凡的小事,像一颗颗细小的石子,铺成了我们生活的幸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