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前往南疆的当天,秦王府的黎明,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府中的庭院里已经人影绰绰。下人们脚步轻快而无声地做着最后的检查,将一个个贴好封条的箱子搬上马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离别前的肃静,以及对未知道路的隐隐不安。
然而,这份肃静很快就被一道充满活力的声音给打破了。
“哈!喝!嘿!”
后院的演武场上,苏妙妙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劲装,正对着一个半人高的石锁,嘿咻嘿咻地较着劲。
她扎着马步,双臂肌肉微微鼓起,随着一声娇喝,那至少有百来斤的石锁,竟被她硬生生地举过了头顶。
“我再举!”
她又把石锁放下,再次发力,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那股实打实的力气,看得旁边负责警戒的凌风和一众暗卫,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王妃……王妃何时变得如此力大无穷了?这还是那个需要王爷时时护在身后的娇弱王妃吗?
【卧槽,我这么猛的吗?这血脉力量简直是物理外挂啊!以后谁惹我,一拳一个嘤嘤怪!】
苏妙妙对自己身体里涌动的力量感到新奇又兴奋。自从上次坦白身世,彻底接纳自己后,她感觉身体里那股沉睡的力量就彻底苏醒了。每天早上起来都精力旺盛,感觉有用不完的劲,好像身体被开了二倍速。
“王妃,您……您当心身子……”凌风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想上前劝阻,又不敢。
“没事,我就是活动活动筋骨。”苏妙妙放下石锁,拍了拍手,目光灼灼地看向凌风,“凌风,来,咱俩过两招!”
“属下不敢!”凌风吓得连连后退。
“怕什么,点到为止。”苏妙妙不由分说,直接一个饿虎扑食,朝着凌风冲了过去。
她的招式毫无章法可言,完全是现代搏击操里学来的三脚猫功夫,但在那股惊人力量的加持下,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呼呼的风声。
凌风不敢还手,只能狼狈地闪躲,左支右绌。他一个身经百战的暗卫统领,此刻竟被自家王妃逼得手忙脚乱,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就在苏妙妙一记直拳快要砸到凌风面门时,一只大手从旁伸出,轻描淡写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是墨渊。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场边,同样一身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他只用了一只手,便将苏妙妙所有的力道都化解于无形。
“胡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护在了她的腰腹间,“忘了自己有身孕了?”
“哎呀,我这不是感觉力量充沛,想试试自己的上限嘛!”苏妙妙被他抓住,也不恼,反而像只邀功的小狗,兴冲冲地说道,“老公,我刚刚把那个石锁举起来了!我现在是不是很能打?”
墨渊看着她那亮晶晶的、写满了“快夸我”的眼睛,板着的脸再也维持不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擦去额角的薄汗。
“是很能打。”他低声道,语气里混杂着惊奇、无奈,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骄傲,“但以后不许再这么鲁莽。你的力量,是用来保命的,不是用来逞强的。”
他知道,这是血脉觉醒后带来的变化。苏妙妙的身体,正在与她灵魂深处那份属于前朝皇室和拜火教圣女的力量,进行着最终的融合。
她不再仅仅是那个来自异世的有趣灵魂,也不再是那个背负着秘密的冒牌货。
她正在成为一个真正完整的,独一无二的,文能开店赚钱、武能举鼎砸人的,秦王妃苏妙妙。
“知道了知道了。”苏妙妙嘴上应着,心里却美滋滋的。
【嘿嘿,有这么强的外挂傍身,这次去南疆,安全感都多了好几分。谁要是敢找茬,我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萝莉的脸蛋,金刚的身材’!】
这场特殊的晨练,以苏妙妙被墨渊“强行”押回去吃早饭而告终。而王妃能单手举石锁的传说,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秦王府的护卫之间飞速传开,为这位本就传奇的王妃,又增添了一抹浓重的彪悍色彩。
***
早饭过后,一切准备就绪。
就在车队即将出发之际,门房却神色紧张地前来通报。
“王爷,王妃,宫里来人了。是……是陛□□边的李德全李总管。”
“李德全?”苏妙妙和墨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这位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内宫总管,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到访,绝不会是单纯来送行的。
【这老狐狸,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肯定是皇帝派来最后敲打我们一番的。】
前厅里,李德全正垂手侍立,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谦恭微笑。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手里捧着几个精致的托盘,上面盖着明黄色的绸布。
“老奴给王爷、王妃请安了。”见到二人进来,李德全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李总管不必多礼。”墨渊声音平淡,“不知总管此来,所为何事?”
“王爷和王妃即将远行,陛下心中甚是挂念。”李德全笑眯眯地说道,一挥手,让身后的小太监将托盘呈上。“陛下特命老奴送来通关文牒、钦差宝印,另外,还有一些陛下亲赐的药材和南疆用得上的物件,聊表陛下对王爷的一片关爱之情。”
绸布掀开,除了官方文书,果然还有几盒包装精美的上等药材,以及几件看起来很实用的,比如可以驱赶蛇虫的特制香囊,和一张标注着南疆官驿的详细地图。
苏妙妙看着那些“礼物”,心里冷笑一声。
【说得比唱的好听。这些东西,怕不是都做了什么手脚,方便他随时监控我们吧?这皇帝老哥,疑心病真是病入膏肓了。】
“有劳李总管,还请代我们谢过陛下隆恩。”墨渊面不改色地让凌风将东西收下,仿佛完全没看出其中的门道。
李德全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王爷言重了。对了,”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苏妙妙身上,“西大厨房的火锅,太后娘娘很是喜欢,说那股子热闹的烟火气,让宫里都多了几分人情味儿。王妃这一走,太后娘娘怕是又要念叨许久了。”
他这话看似在闲聊,实则是在点明——你们在宫里,还有太后这个靠山。
苏-妙-妙-立刻接话:“能得母后喜欢,是臣妇的福气。臣妇已经将方子都教给了庖丁师傅,想来味道不会差的。也请总管代我向母后问安,就说我……在外也会时时记挂着她老人家的。”
一番滴水不漏的机锋打下来,李德全似乎完成了任务,便躬身告辞。
“时辰不早,老奴就不耽误王爷和王妃启程了。老奴预祝王爷此行,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墨渊微微颔首,示意凌风送客。
然而,就在李德全转身,与墨渊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的袖中,极快地滑落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素色锦帕,正好落在墨渊的脚边。
李德全仿佛毫无察觉,依旧迈着他那不疾不徐的步子,朝门外走去。
墨渊的目光一凝,他弯腰,将那方锦帕捡了起来。入手的分量,不对劲,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将锦帕收入袖中,抬头看向李德全远去的背影,眼神变得异常深邃。
苏妙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咦?这是什么操作?无间道?这老头是想跳船,还是想脚踩两条船?】
***
重新回到书房,摒退了左右,墨渊才将那方锦帕拿了出来。
展开锦帕,里面包裹着的,果然不是什么信物,而是一张极薄的纸。
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十几个人的名字,以及他们各自的身份。
“随行副将,周鹏……”
“仪仗队校尉,赵武……”
“负责伙食的采买管事,孙福……”
苏妙妙看着这些名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人,全都是此次南疆之行的队伍成员,有些还是职位不低的军官和管事。
而在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一个简单的标注——“上达天听”。
意思不言而喻,这些人,全都是皇帝安插在他们身边的眼线!
“好家伙!”苏妙妙忍不住低骂一声,“皇帝老哥这是下了血本啊,咱们这支队伍,简直就是个筛子,四处漏风!这要是到了南疆,咱们放个屁他都能闻到味儿!”
墨渊的脸色,冷得能结出冰来。他早就料到皇帝会派人监视,却没想到,渗透得如此之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妙妙很是不解,又有些气愤,“李德全可是皇帝的心腹,他把这个名单给我们,不等于背叛皇帝吗?他图什么?”
“他图的,是‘自保’,也是‘投资’。”墨渊将那张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声音低沉地分析道。
“李德全伺候了两代君主,见惯了宫廷风浪,他比谁都懂得审时度势。陛下近来猜忌日重,行事越发偏激,他或许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而我们,”墨渊看向苏妙妙,“手握‘南疆策’,有太后在背后支持,还有你这个……让他看不透的‘变数’。在他看来,我们未来的赢面,或许比一个刚愎自用的君王要大。”
“所以,他这是在提前给我们递上‘投名状’。这份名单,既是示好,也是在告诉我们,他可以成为我们在宫中最隐秘的眼睛。今日他能送出这份名单,他日,他就能送出更关键的情报。”
苏妙妙听得目瞪口呆。
【高手!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过招!不动声色之间,就已经完成了站队和结盟。这宫里的人,心眼子比蜂窝煤都多!】
她忽然想起李德全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他说太后喜欢西大厨房的“人情味儿”。
他是在偿还太后的人情吗?还是说,这本身就是太后授意的?
苏妙妙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这皇宫,真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旋涡。
不过,不管李德全的动机是什么,这份名单,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份无价的大礼。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把这些人处理掉?”苏妙妙问道。
“不。”墨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和‘赤蝎’的眼线一样,留着。一张明牌,远比一张暗牌好对付。”
苏-妙-妙-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
【懂了!这就叫反向监控!皇帝老哥以为他在第五层,实际上,我们在大气层!他派人来监视我们,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些人,给他传递我们想让他知道的‘假消息’!】
她兴奋地一拍手:“行啊!皇帝老哥还给我们配了随行玩家。这下好了,路上不寂寞了,可以玩真人版狼人杀了!”
看着她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模样,墨渊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只剩下无奈的宠溺。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南疆之路,比你想的要复杂。跟紧我,不许再像今早那样胡来。”
“遵命,王爷!”苏妙-妙-在他怀里,俏皮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
门外,启程的钟声已经敲响。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再无迷茫。
前路有猛虎,身边有卧底,朝堂之上更有君王猜忌。这趟南疆之行,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危机四伏的鸿门宴。
但现在,他们手里的牌,又多了一张。
车轮滚滚,驶出秦王府,汇入京城的大道,朝着遥远的南方,坚定地前行。
一场更大的棋局,已然开盘。而他们,既是棋子,亦是那执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