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宋淮舟咬了咬牙,朝祁煜拱了拱手:“殿下,在下才疏学浅,一时难以对出工整的下联。恳请容后再对。”
这话说出来,跟认输也没什么两样了。
台下响起一片低低的叹息声,夹杂着几声嗤笑。
祁煜看了看宋淮舟,又看了看宋卿棠,最后点了点头:“既如此,此轮便算宋姑娘一方胜出。”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宋公子也不必气馁。此联确实太难,就算是本王,一时也想不出工整的下联。”
这话是给宋淮舟留面子,可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更像是在夸宋卿棠。
连八皇子都说难,这联子得有多刁钻?
宋淮舟站在那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周围那些目光像针似的扎在他身上,尤其是八皇子祁煜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更让他如芒在背。
宋卿棠偏偏这时候开口了:“宋公子不必着急,这对联本就难。您慢慢想,咱们有的是时间。”
宋淮舟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指甲掐进掌心。
不能拖了。
他脑子里飞快盘算。
对联这一局已经输了,再耗下去只会更丢人。后面还有两轮比试,如果现在认输,节省时间,说不定能在后面扳回一城。至于面子,反正已经丢了,不如痛快些。
将来他可是要考状元的,不能在这种地方把名声搞臭了。
想到这里,宋淮舟深吸一口气,朝宋卿棠拱了拱手:“宋姑娘大才,在下佩服。此联,在下对不出。”
这话一出,台下又响起一阵骚动。
认输了。
国舅爷的养子,大华学堂的佼佼者,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向一个姑娘认输了。
祁煜挑了挑眉,手里扇子“啪”地一收:“既如此,本轮宋卿棠队再得一分。目前比分——”他顿了顿,看向旁边负责计分的书童。
书童连忙报数:“三比一,宋姑娘队领先。”
三比一。
宋淮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殿下。”宋淮舟忽然开口,声音提了几分,“对联一道,在下确实技不如人。不过,不知可否进行第三轮比试?”
祁煜看向他:“你想比什么?”
“算术。”宋淮舟吐出两个字,眼神里重新燃起希望的光,“算术乃六艺之一,更是经世致用之学。咱们便比算盘,如何?”
他特意强调了“算盘”二字。
谁不知道,宋淮舟的算学在学堂里是出了名的好。
据说能双手打算盘,眼睛都不用看账本。
而宋卿棠,一个姑娘家,就算读过书,能懂多少算学?更何况是用算盘?
台下有人小声议论开了。
“这有点欺负人了吧?宋公子可是得了户部真传的。”
“是啊,算盘这东西,姑娘家碰得少。”
“不过话说回来,比试嘛,各展所长。宋姑娘对联厉害,宋公子算学好,也算公平。”
宋玉蝉和施菱菱脸色又变了。
算盘?她们在闺学里倒是学过一点,可也就是加减而已,复杂的乘除根本碰都没碰过。
施菱菱急得直扯宋卿棠的袖子:“卿棠,不能答应!他这是挖坑给你跳呢!”
宋卿棠却笑了。
她抬眼看向宋淮舟,语气轻松:“好啊,就比算盘。”
说完,她心里懒洋洋地补了一句:
【算盘?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也敢拿出来显摆?姑奶奶我当年在时空管理局做数据核验的时候,心算速度比光脑慢不了多少。等会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算学。】
这心声,清清楚楚传进了三个人耳朵里。
宋玉蝉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
她扶着桌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妹妹,脑子里嗡嗡作响:时空管理局?光脑?那都是什么?还有,心算速度比光脑慢不了多少?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宋云麟心里翻江倒海:我这妹妹,到底什么来头?
沈星遥靠在窗边,闻言差点笑出声。他连忙用拳头抵住嘴,咳嗽两声掩饰过去了。
第三轮比试已经开始了。
宋淮舟让人搬来两张桌子,每张桌上放了个紫檀木算盘。
“题目我来出。”宋淮舟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一行字,然后递给旁边的书童,“念出来。”
书童接过纸,清了清嗓子,念道:“今有粮仓一座,高一丈二尺,广八尺,深六尺。每立方尺容粮六斗四升。问:此仓共容粮多少?”
念完,台下好些人已经开始皱眉头了。
这题不算特别难,可计算量不小。
一丈二尺就是十二尺,长宽高乘起来,十二乘八乘六。再乘以每立方尺的容量六斗四升,—斗和升还要换算,一斗十升,六斗四升就是六十四升。
关键是数字都不小,十二乘八是九十六,再乘六是五百七十六。
五百七十六乘六十四。
宋玉蝉和施菱菱已经坐到算盘前了。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拨珠子。施菱菱手有点抖,拨错了一个数,又赶紧重来。
宋玉蝉咬着嘴唇,额头渐渐渗出汗来。
台下有人拿出纸笔开始算,算了半天,写满一张纸,还没算出结果。
宋淮舟却气定神闲。
手指在算盘上“啪”地一停,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算出来了。”
他抬头看向宋卿棠那边。
宋玉蝉和施菱菱还在埋头苦算,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可看那眉头紧锁的样子,显然还没算完。
而宋卿棠。
宋淮舟一愣。
那姑娘根本没碰算盘。
“宋姑娘?”宋淮舟忍不住出声,“你不算吗?”
宋卿棠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题目,忽然笑了:“哦,算好了。”
“什么?”宋淮舟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卿棠胸有成竹:“此仓共容粮三万六千八百六十四升。折合三百六十八石六斗四升。”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像看一个怪物。
宋淮舟手里的算盘“哐当”一声掉在桌上,珠子乱蹦。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不可能……”他喃喃道,“你怎么可能这么快,你连算盘都没碰!”
“验算!”台下有人喊道,“请文先生验算!”
文卓是学堂里的算术先生,据说年轻时在户部当过差,算学一道堪称大家。
他本来坐在角落里看热闹,这会儿被点了名,只好站起身过去了。
他先看了宋淮舟的算盘,珠子确实停在“三万六千八百六十四”上。
然后他拿出纸笔,亲自算了一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文先生的手在纸上飞快地写着数字。
算了约莫半盏茶功夫,文先生放下笔,抬起头,脸上表情复杂极了。
“宋姑娘的答案,”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干,“完全正确。”
“轰——”
人群彻底炸了。
“我的天!心算!她连算盘都没用!”
“这怎么可能?那么大的数,她怎么算出来的?”
“文先生都说对了……这、这还是人吗?”
宋玉蝉和施菱菱已经傻了。
施菱菱抓着宋玉蝉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玉、玉蝉……你妹妹她是不是神仙下凡啊?”
宋玉蝉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这妹妹,恐怕真的不是普通人。
宋云麟看着台上那个淡定自若的妹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好像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她。
沈星遥嘴角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
他听着宋卿棠心里那懒洋洋的嘀咕【就这?我还以为多难呢】,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宋淮舟脸色惨白。
他呆呆地看着宋卿棠。
连算盘都不用,看一眼题目,就能报出答案。
这根本就是个怪物。
祁煜看看宋卿棠,又看看宋淮舟,最后目光落在宋卿棠身上。
“宋姑娘。”他缓缓开口,“你这算学,师从何人?”
宋卿棠笑了笑,福了福身:“回殿下,自学的。”
自学的。
三个字,轻飘飘的。
宋淮舟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完了。
这下全完了。
不能输。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疯狂叫嚣。
宋淮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那题,是宋姑娘运气好。”他咬着牙开口,声音有些发涩,“算学博大精深,一题定胜负未免草率。不如,再出一题?”
这话说得勉强,已经有人摇头了。
可祁煜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宋卿棠,点了点头:“可。”
宋淮舟立刻提笔。
这回他写得很慢,每写一个数字都要停顿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写完了,他把纸递给书童,手心里全是汗。
书童念道:“今有堤坝一座,上广三丈,下广五丈,高六丈,长三十丈。以每立方丈需土九石六斗计,问共需土多少石?另,若每日征夫八百人,每人每日运土三斗,需几日完工?”
题目一念完,台下就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题也太复杂了!”
“不止算体积,还要算工期,数字还这么大!”
“三丈五丈六丈三十丈,这乘起来得多少啊?”
宋玉蝉和施菱菱脸都白了。这种题,别说算了,光是听一遍都觉得头晕。
宋淮舟却微微松了口气。
这题是他从父亲书房里一本古籍上背下来的,连答案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背的时候,就是想着万一哪天用得上,没想到真用上了。
他抬头看向宋卿棠,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这题总该难住她了吧?这么复杂的计算,就算她会心算,也得花点时间吧?
可宋卿棠只是扫了一眼那题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开口了:“堤坝体积是梯形面积乘长。梯形面积是上底加下底乘高除二,也就是三加五得八,乘六得四十八,除二得二十四平方丈。再乘长三十丈,得七百二十立方丈。”
“每立方丈需土九石六斗,也就是九点六石。七百二十乘九点六……”她顿了顿,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六千九百一十二石。”
然后接着说工期:“每日八百人,每人每日三斗,也就是零点三石。八百人每日共运二百四十石。六千九百一十二除以二百四十……”这次停得更短,“二十八点八日。也就是二十八日又十九石二斗未运,第二十九日可完工。”
全场死寂。
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宋卿棠。
她说话的语气,轻松极了,根本不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算术题。
文卓先生这次连验算都省了。他直接站起身,朝宋卿棠拱了拱手:“姑娘神算,老朽佩服。”
这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宋淮舟。
完了。
全完了。
他背了那么久的题,在这个姑娘面前,像个笑话。
她连算都不用算,看一眼就能报出答案。这根本不是人,这就是怪物!
“我的天……她怎么算的?”
“连停顿都没有!这脑子是算盘做的吗?”
“宋公子这回踢到铁板了。”
“等等,你们发现没有?”突然有人小声说,“宋公子出的这两道题,都是那种特别复杂,但答案很规整的题。而且他每次出完题,自己都不算,就等着宋姑娘答,该不会,他早就知道答案吧?”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第一题答案是三万六千八百六十四,第二题是六千九百一十二和二十八点八,都是整数或者一位小数,太规整了!”
“难道宋公子以前那些神算,都是靠背答案?”
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宋淮舟坐在那儿,听着那些话,浑身发冷。
他想反驳,可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们猜对了。
他那些算学名声,一大半都是靠背题背答案挣来的。
这法子一直很好用。直到今天,遇到了宋卿棠。
祁煜看着宋淮舟那副样子,心里明镜似的。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等大家安静些了,才开口:“既然宋姑娘又答对了,那本轮……”
“等等!”宋淮舟突然嘶声喊道。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眼睛通红:“我……我还没出完!刚才那题不算,我还有一题!”
这话说得已经有些无赖了。好些人皱起了眉头。
宋卿棠却笑了。她看着宋淮舟,语气轻松:“好啊。不过老是宋公子出题,也该轮到我出一题了吧?”
她不等宋淮舟回答,直接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书童。
书童念道:“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
题一念完,台下好些人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
这题太简单了。在场稍微学过算学的,谁不会解鸡兔同笼?这简直是蒙学水平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