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棠顿了顿,又说:“而且这酒楼有皇后娘娘的支持。娘娘说了,谁要是敢使绊子,她给我们撑腰。”
“皇后娘娘?”如玉倒吸一口凉气。
宋卿棠点头:“所以,你不必担心有人因为你是女子,因为你是掌柜就来找麻烦。有娘娘在背后,没人敢乱来。”
车厢里安静下来。
如玉低着头,她心里太乱了。
一个卖唱女,去当酒楼的掌柜?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可眼前这位侯府小姐说得那么认真,那么笃定。
“奴家……奴家真的可以吗?”她抬起头,眼里有泪光,也有期待。
“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宋卿棠微笑,“只要你愿意。”
如玉的嘴唇颤抖着。
如果真能有这么个地方,让她堂堂正正地做事,堂堂正正地挣钱,那可真是太好了。
“奴家愿意。”她终于说出口。
宋卿棠笑了:“好。那从明天起,你就来靖安侯府找我。我们详细商量。”
“多谢小姐。”如玉说着就要跪下,被宋卿棠拦住了。
“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挣的机会。”宋卿棠扶她坐好,“记住,你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任何人的施舍。”
如玉含泪点头。
将如玉送回她的住处后,沈星遥便接着送表妹回家。
马车在靖安侯府大门前稳稳停下,车夫利落地放下脚踏板。
沈星遥先一步下车,转身伸手要扶宋卿棠。
宋卿棠却已经自己提着裙摆跳了下来,动作快得很。
“多谢表哥送我一程。”宋卿棠笑着福了福身,眼睛弯成月牙,“今日可真是热闹。”
沈星遥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没心没肺的表妹,眉头微蹙。
他想起宋卿棠故意写了那几道科举题目时,宋淮舟那张瞬间阴沉的脸。
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卿棠,”沈星遥语气严肃了几分,“今日你在比试上写的那些题目,实在太冒险。宋淮舟此人心机深沉,睚眦必报,你当众让他难堪,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宋卿棠眨了眨眼,面上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哎呀,表哥你也太小心了。不过是几道题目罢了,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再说了,宋淮舟那人就是小心眼,我不过是——”
她话还没说完,沈星遥就听到了她的心声:
【就是要让他记恨我。他越是将我与二哥关联,就越不敢轻易对二哥下手。国舅那边花了多少银子才弄到科举试题,我这么一闹,他定会疑心是不是走漏了风声,至少短期内不敢再有动作。至于报复?我既然敢惹他,自然有应对的法子。】
沈星遥心中暗叹。
他这个表妹,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缜密。
每一步都走得险而又险,却又总能化险为夷。
“表哥?”宋卿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星遥回过神,看着宋卿棠那双清澈的眼睛,知道她的内心远不像表面这样简单。
“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但宋淮舟背后是国舅,国舅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连皇上都要让他三分。你今日之举,等于直接打了国舅府的脸面。”
“知道啦知道啦。”宋卿棠摆摆手,一副“你真啰嗦”的表情,“我会小心的。再说了,不是还有表哥你吗?真有什么事,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说着调皮地眨眨眼,心里却想着:
【沈星遥这人就是太谨慎。不过也好,有他提醒着,总不会出大岔子。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二哥那边的局势,宋淮舟那帮人如果真敢在科举上做手脚,二哥多年苦读可就白费了。我得让他们知道,宋云麟不是没人护着的。】
沈星遥听到这番心声,心头微微一震。
原来她做这一切,竟是为了保护她的二哥宋云麟。
这份心思,倒真是难得。
“你二哥知道你这么冒险吗?”沈星遥忍不住问。
宋卿棠笑容僵了一下:“二哥只管专心读书便是,这些琐事何必烦他。”
她心里却在嘀咕:
【要是让二哥知道,怕是要训我胡闹。可这世道,不胡闹些,怎么护得住想护的人?】
“总之,你万事小心。”沈星遥再次叮嘱,“如果遇到麻烦,随时来卫国公府找我。或者......”他顿了顿,“找李嬷嬷传话也行。”
李嬷嬷是当年先皇后身边的旧人,如今在宫中还有些人脉。
宋卿棠眼睛一亮,这次的笑容真诚了许多:“谢谢表哥!”
【沈星遥这人真不错,可惜现在还是太低调了。得找机会推他一把,老这么藏着掖着,什么时候才能坐上那个位置?唉,我这操心的命啊。】
沈星遥听到“坐上那个位置”几个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好在侯府门前除了两个门房,并没有外人。
“卿棠,这种话......”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警告。
“什么话?”宋卿棠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说呀。”
她心里却在偷笑:
【看把他吓的。不过也是,这话题确实敏感。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沈星遥无奈地摇摇头。他这个表妹,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想。
“快进去吧,天色不早了。”沈星遥说道,“记得我的话,小心宋淮舟。”
“知道啦。”宋卿棠这次一本正经地福了福身,“表哥回去的路上也小心。”
她转身朝侯府大门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回头:“表哥,有些事,该争的时候还是要争的。一味退让,未必能换来平安。”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沈星遥怔了怔,还没回答,宋卿棠已经转身进了门,两个门房恭敬地行礼,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沈星遥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侯府大门,久久没有动弹。
车夫小声提醒:“世子,咱们回府吗?”
沈星遥这才回过神,转身上了马车。
沈星遥靠在车壁上,闭上眼,脑海中回响着宋卿棠今日的所作所为,以及那些他能听见的心声。
她故意激怒宋淮舟,是为了保护宋云麟。
她知道科举试题泄露的事。
沈星遥睁开眼,眸色深沉。他这个表妹,到底是什么人?从她突然回到靖安侯府开始,一切就变得不同寻常。
她似乎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事,预测了许多还没有发生的事。
而她对他的态度,也总是带着一种期待。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打断了沈星遥的思绪。
他掀开车帘,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京城街道两旁一副繁华景象。
这是他的京城,是他母后曾经守护的江山。
宋卿棠的心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沈星遥这人真不错,可惜现在还是太低调了。得找机会推他一把,老这么藏着掖着,什么时候才能坐上那个位置?】
沈星遥的手不自觉握紧。
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对他来说太遥远,也太危险。
今日她写那些科举题目时,他其实可以阻止的。但他没有。
为什么?因为他也想看看,宋淮舟和国舅府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他也想借此机会,试探朝中各方势力的动向?
沈星遥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淡泊名利。
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多年来习惯了隐忍,习惯了低调。
马车在卫国公府门前停下。
沈星遥下车时,府内已经灯火通明。老管家迎上来,低声禀报:“世子,国公爷在书房等您。”
沈星遥点点头,径直往书房走去。
父亲这时候找他,多半是为了今日的事。消息传得真快。
书房内,卫国公沈尧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父亲。”沈星遥行礼。
沈尧打量着他,沉默片刻才开口:“今日你那个表妹闹出的动静不小。”
“是。”沈星遥坦然承认,“卿棠年少气盛。”
“年轻气盛?”沈尧冷哼一声,“她那是故意为之,胆子不小。”
沈星遥没有说话。
沈尧踱步到书案前,拿起一份密报:“国舅府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宋淮舟回去后大发雷霆,砸了一屋子的瓷器。国舅虽然没有表态,但,已经派人去查试题泄露的源头。”
果然。
沈星遥心中暗叹,宋卿棠这一招,确实戳中了国舅府的痛处。
“父亲认为此事会如何发展?”沈星遥问。
沈尧将密报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国舅不会善罢甘休,但也不敢大张旗鼓。科举试题泄露是重罪,如果真查下去,他脱不了干系。所以他只会暗中调查,同时......”
“同时会报复卿棠,或者靖安侯府。”沈星遥道。
沈尧看着他:“你倒是关心你这个表妹。”
沈星遥垂眸:“她毕竟是我的表妹。”
沈尧长叹一声:“你母后如果在,一定会喜欢她。她和你母后年轻时很像,都是看似柔弱,实则是杀伐果断的性子。”
“遥儿,”沈尧忽然道,“为父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谨慎低调,是为了以免惹祸上身。但如今朝局动荡,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国舅一党虎视眈眈。有时候,退让未必能换来平安。”
沈星遥抬起头,看向父亲。
沈尧的目光十分深邃:“你身上流着你母后的血,是先皇后的嫡子。这个身份,注定你无法永远置身事外。为父只问你一句: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沈星遥心中清楚。
宋卿棠的心声又一次在耳边回响:
【沈星遥这人真不错,可惜现在还是太低调了。得找机会推他一把,老这么藏着掖着,什么时候才能坐上那个位置?】
沈星遥深吸一口气,袖中的手缓缓握紧。
“父亲,”他开口,“儿子明白了。”
沈尧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更多的是担忧。
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可能。但他知道,儿子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去吧。”沈尧挥挥手,“记住,无论做什么决定,卫国公府都是你的后盾。”
沈星遥深深一揖,退出书房。
……
阳光洒进靖安侯府的西厢房,宋卿棠正靠在榻上看书,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小姐,小姐!”丫鬟春杏提着裙摆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大华学堂刚刚贴出告示,说要组织秋游呢!而且是男学生和女学生一同参加!”
宋卿棠放下手中的书,眉梢微挑:“哦?这可是头一次。”
“可不是嘛!”春杏凑近了压低声音,“听说是皇后娘娘亲自策划的,说是要促进男女交流,打破隔阂。学堂里都传开了,说是上次小姐您和宋淮舟比试,展现的女子才华让皇后娘娘很是赞赏,这才有了这个决定。”
宋卿棠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谢红雁这位皇后倒是有点意思。不过......
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皇后策划是真的,但背后恐怕也有人顺水推舟。国舅那边没了科举试题这个把柄,正需要其他方式来拉拢年轻的学子。秋游这种场合,最适合拉拢人心。不过这样也好,正合我意。】
春杏见自家小姐沉思,又补充道:“秋游定在三天后,去西山赏枫。学堂里好多人都报名了,小姐您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宋卿棠放下茶盏,“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去凑凑热闹。”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宋卿棠皱眉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去,只见几个下人匆匆往正厅方向跑去,脸上都带着慌张神色。
“出什么事了?”春杏也凑过来看。
“你去打听打听。”宋卿棠吩咐道,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
春杏应声去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白着脸回来,说话都有些结巴:“小姐,不好了......侯爷、侯爷回来了......”
宋卿棠神色不变:“回来就回来,慌什么?”
“不是......”春杏咽了口唾沫,“侯爷是被罢官,带着伤回来的!还有太夫人,听说被判了打二十大板,送到寺庙里苦修去了!”
宋卿棠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还是怔了怔。这么快?看来皇上这次是下了狠心要整顿朝堂风气了。
她整理了下衣袖,平静道:“走,去正厅看看。”
正厅那边已经乱成一团。
宋卿棠放慢脚步,没有立即进去。
透过半开的门,她看见宋昭衡跪在地上,官袍凌乱,发髻松散,脸上还带着伤,整个人狼狈不堪。
而沈柔站在他面前,手中攥着一卷明黄色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