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天地间的色彩越发单调,最终只剩下无尽的白与灰。
寒风不再是呼啸,而是化作无数冰冷的细针,穿透灵甲,扎进骨髓。吐息离口便凝成冰晶坠落,眉毛睫毛挂满白霜。脚下的积雪深可及腰,每一步都需耗费巨大体力,若非修士,早已冻毙途中。
陆衍走在队伍最前,灰色斗篷上凝结着一层薄冰,步伐却稳定如初。他周身弥漫着一股无形的暖意,并非法术,而是高度凝练的丹元自然流转,将刺骨寒意隔绝在体外三尺。
身后,一百青云卫沉默前行。他们脸颊冻得发紫,嘴唇干裂,但眼神依旧锐利,战阵保持着基本的完整。焦屠走在最后,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白茫茫的死寂世界,长刀始终握在手中。
七日后,一片巍峨连绵、仿佛连接着灰暗天穹的冰川山脉横亘在前。山脉通体幽蓝,折射着惨淡的天光,如同巨兽冰冷的骸骨。这就是万古冰冢的外围。
空气中的灵气变得极其稀薄、狂暴,夹杂着一种深入灵魂的阴寒死寂。那无处不在的灵源烙印网络,在这里也变得极其微弱、混乱,仿佛信号不良。
陆衍取出星轨仪,神识与精血融入。仪器的球体缓缓旋转,内部星图明灭不定,一股无形的干扰力场扩散开来,将周围数十丈范围笼罩。顿时,那本就微弱的烙印感应几乎彻底消失,连狂暴的灵气都似乎温顺了一丝。
“以此处为基点,散开侦查,范围五里。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发信号,不得擅自行动。”陆衍下令,声音在风雪中依旧清晰。
“是!”焦屠低吼,立刻将命令传达下去。一百青云卫如同水滴融入雪原,无声无息地散开,动作迅捷而专业。
陆衍则闭上眼,神识在星轨仪的辅助下,小心翼翼地向外延伸。他要寻找柳芸锁定的那个坐标点,更要感知这片绝地中可能存在的危险。
神识掠过万年不化的坚冰,穿透被冰雪掩埋的古老岩石。他“看”到了深埋冰层下的巨大兽骨,感受到了某些区域残留的、足以冻结神魂的恐怖禁制波动,也捕捉到了几股不属于己方的、强横而隐晦的气息——联盟的人,已经到了,而且分散在不同方位。
突然,他神识猛地一颤,在东南方向约十里处,一片巨大的冰裂峡谷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那污秽核心同源的冰冷波动!虽然微弱,但那种排他性、侵略性的本质,与柳芸解析出的“毁灭语言”如出一辙!
找到了!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
就在这时——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在东北方向炸开一团醒目的红色灵光!
是青云卫的求援信号!那个方向,并非他刚才探查到的污秽波动所在!
出事了!
陆衍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风雪的虚影,朝着信号升起的方向疾驰而去。焦屠怒吼一声,带着附近侦查的数十名青云卫,如同雪崩般紧随其后。
数息之间,陆衍已赶到信号发出地点。那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冰原,但此刻,冰面上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爪痕,深达数尺!十几名青云卫结成一个残破的圆阵,背靠背,死死抵挡着数十只怪物的围攻!
那些怪物通体由半透明的幽蓝冰块构成,形态各异,有的像扭曲的巨猿,有的像多足的蜈蚣,有的根本就是一团蠕动的冰晶聚合体!它们没有眼睛,只有两个不断旋转的冰漩涡,散发着吞噬生机的寒意。爪子锋利如刀,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刺骨的冻气,落在青云卫的灵甲上,立刻凝结出厚厚的冰层,动作随之变得迟缓!
更可怕的是,它们被击碎后,散落的冰块会迅速吸收周围的寒气,重新聚合,仿佛不死不灭!
“冰傀!是冰冢特有的冰傀!”一名见识广博的老兵一边艰难地挥刀格挡,一边嘶声喊道,“小心它们的冻气!不能被缠上!”
就这么片刻功夫,又有一名青云卫动作稍慢,被一只冰傀的爪子扫中大腿,整条腿瞬间覆盖上厚厚的蓝冰,失去知觉,惨叫着倒地,立刻被蜂拥而上的冰傀淹没,撕成碎片!
“结‘炎阳阵’!用火符!”焦屠人未至,声先到,暗红长刀已带着灼热的气浪,悍然劈入冰傀群中,将两只冰傀斩成漫天冰晶!
残余的青云卫精神一振,纷纷取出赤红色的符箓激发!炽热的火球、翻滚的烈焰暂时逼退了冰傀的攻势,融化了身上的冰层。但冰原之上,寒气无穷无尽,火符的效果大打折扣,冰傀碎裂后很快再次聚合。
“这样下去不行!耗也被耗死了!”焦屠独眼赤红,长刀狂舞,却无法阻止冰傀的不断重生。
陆衍悬浮在半空,冷静地观察着。这些冰傀的力量不算太强,大约相当于筑基中期,但它们的“不死”特性以及环境加持,使得它们极其难缠。而且,他感觉到,在冰原更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一股更冰冷、更强大的意志,在操控着这些冰傀。
“找出操控核心。”陆衍对焦屠传音,同时,他双手抬起,十指间淡金色的净世符光开始凝聚。这一次,他并非要大范围净化,而是要精准地点杀!
他目光如电,锁定了一只刚刚聚合完成的冰猿傀儡。在那冰猿核心处,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断闪烁的幽蓝光芒!
“灭。”
指尖一点金芒射出,速度快到超越视觉!那金芒无视了冰猿体表的坚冰,精准地没入其核心的幽蓝光点!
“噗!”
冰猿动作猛地一僵,核心处的幽蓝光点如同被针扎破的气泡,瞬间熄灭!整个冰猿哗啦一声,彻底碎裂成普通的冰块,再也无法聚合!
有效!
陆衍指尖连点,一道道细微却致命的金芒如同死神的请柬,精准地没入一只只冰傀的核心!金芒过处,冰傀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纷纷瓦解!
焦屠和青云卫压力大减,士气大振,开始配合陆衍的点杀,清理残余的冰傀。
就在冰傀即将被清剿殆尽时,冰原深处,那股冰冷的意志似乎被激怒了!
“轰隆隆——”
整个冰原剧烈震动起来!前方数百丈外的冰面猛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一只完全由深邃幽蓝玄冰构成的巨手,带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从裂缝中缓缓伸出,紧接着,是一个更加庞大的、如同山岳般的冰晶头颅!
一只高达十丈的冰晶巨人,从裂缝中爬了出来!它那双巨大的冰漩涡眼睛,死死锁定了空中那个对它“子民”造成巨大杀伤的渺小身影!
金丹期!这冰晶巨人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顶峰!而且在这极寒环境下,它的实力恐怕还要更强!
“人类……闯入者……死……”
一个模糊、冰冷的意念,如同寒风,刮过所有人的识海。
冰晶巨人抬起那足以拍碎山峰的巨掌,携带着漫天风雪和绝对零度般的冻气,朝着陆衍当头拍下!掌风未至,下方的青云卫们已感觉血液都要冻结,动作变得无比迟缓!
焦屠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前,却被那恐怖的威压死死按在原地!
面对这足以冻结金丹的一掌,陆衍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甚至没有动用星轨仪。
只是抬起了右手,握指成拳。拳头上,没有任何灵光闪耀,只有一股内敛到极致、仿佛能撼动天地根基的纯粹力量在凝聚。
然后,他一拳向上,迎着那遮天蔽日的冰晶巨掌,简单直接地轰了出去。
拳掌相交。
没有声音。
仿佛时间与空间都在那一拳之下凝固。
下一刻——
“咔嚓……咔嚓嚓……轰!!!!!”
以拳掌接触点为中心,无数道粗大的裂纹瞬间布满了整个冰晶巨掌,并且急速向上蔓延,瞬间覆盖了巨人的整条手臂、肩膀、胸膛、头颅!
冰晶巨人那冰冷的意念戛然而止,巨大的身躯凝固在原地,然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轰然崩塌!化作一座巨大的、再无任何生命波动的冰晶碎块山丘!
一拳!
仅仅一拳!金丹初期顶峰的冰晶巨人,秒杀!
残存的冰傀随着巨人的死亡,纷纷瓦解。
冰原上,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以及青云卫们粗重而难以置信的喘息。
焦屠看着那个缓缓收拳的玄衣身影,独眼中充满了狂热与敬畏。
陆衍甩了甩手腕,感受着拳面上传来的细微麻木感。这冰晶巨人的防御,确实坚硬。
他目光投向冰原深处,那个污秽波动传来的方向,又看了看联盟队伍隐约存在的几个方位。
看来,这万古冰冢的“欢迎仪式”,才刚刚开始。
他淡淡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青云卫耳中:
“休息一炷香。然后,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