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巨人的残骸如同一座突兀的雪山,矗立在死寂的冰原上。风雪很快掩盖了战斗的痕迹,只留下那片区域格外浓郁的寒气。
一炷香时间到,无人言语,队伍再次开拔。经历方才一战,幸存青云卫的眼神更加冰冷沉静,动作间带着劫后余生的警惕与狠厉。焦屠走在陆衍身侧半步之后,独眼不断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冰隙阴影。
陆衍手持星轨仪,那无形的干扰力场如同一个移动的庇护所。在他的感知中,东南方向那丝污秽波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愈发清晰。但同时,他也察觉到另外几股强大的气息,如同隐在雾中的鲨鱼,正在从不同方向,向着同一个目标迂回、靠近。
联盟的人,还有四海阁洛无弦的队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谁才是真正的黄雀,尚未可知。
前行约半个时辰,一面高达千丈、平滑如镜、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巨大冰壁挡住了去路。冰壁下方,有一个不起眼的、仅容三人并行的洞口,黑黢黢的,向外喷吐着比外界更加刺骨的寒气。那污秽波动的源头,正指向这个洞口深处。
“就是这里。”陆衍在洞口前停下。洞口边缘的冰层,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蓝色,隐隐有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在冰层下蔓延。
他神识探入洞口,里面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完全由万年玄冰构成的甬道。甬道四壁光滑,泛着幽蓝微光,寒气浓重到几乎冻结神识。更深处,传来隐隐的、仿佛冰块摩擦的窸窣声响。
“主人,俺带人先进去探路!”焦屠握紧长刀。
“不必。”陆衍抬手阻止,“里面寒气异常,修为不足者,进去顷刻冻毙。你们守在外面,结防御阵型,警惕后方。”
他目光扫过焦屠和众青云卫:“无论里面发生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去。若遇强敌,以保全自身为要,可自行撤退至十里外预定汇合点。”
焦屠独眼一瞪,想要反驳,但对上陆衍不容置疑的目光,最终重重抱拳:“是!主人小心!”
陆衍不再多言,周身丹元微微流转,将那逼人寒气隔绝在外,一步踏入了幽深的冰洞。
洞内光线骤暗,唯有冰壁自身散发的微弱蓝光,映照出前方曲折向下的路径。脚下的冰面滑不留足,寒气如同活物,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即便以陆衍金丹中期的修为,也感到一丝寒意。
他运转丹元,一股暖流自行周天,驱散寒意。星轨仪在怀中微微震动,干扰着此地可能存在的任何监控。
越往深处,寒气越重,冰壁的颜色也越发深邃,从幽蓝渐至暗蓝,最后几乎变成了墨蓝色。那冰层下的“血管”纹路也更加清晰、密集,仿佛整条甬道都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冰冻血管。
窸窣声越来越近。
转过一个弯角,前方景象让陆衍目光一凝。
甬道在这里变得开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窟。冰窟中央,生长着数十株奇异的植物——它们通体晶莹,如同冰雕,枝叶却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顶端盛开着一朵朵散发着妖异蓝光的冰花。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一株冰植的根部,都缠绕着一具被冻结的尸骸!有人类修士,有各种妖兽,它们保持着死前惊恐挣扎的姿态,体内的精华正被那些冰植缓缓吸收!
而在冰窟的另一端,站着三个人。
正是联盟此次带队的三位金丹长老!
身着雪白狐裘、面容冷艳的“寒霜长老”慕容雪,手持一柄冰晶法杖,周身寒气缭绕,几乎与这片冰窟融为一体。
身材矮胖、留着两撇鼠须的“地衍长老”周不通,正蹲在地上,手中托着一个不断旋转的罗盘,眉头紧锁,似乎在推算着什么。
最后一人,背负一把门板般宽阔的巨剑,身着简单麻衣,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开阖间精光四射,如同出鞘的利剑,正是“刑剑长老”厉斩天!他抱臂而立,目光平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陆衍,仿佛在看一块石头。
三方势力,在这诡异的冰窟中,不期而遇!
气氛瞬间紧绷!
慕容雪冰冷的眸子落在陆衍身上,带着一丝诧异与审视:“是你?青云城陆衍?你竟能找到这里?”她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寒意刺骨。
周不通抬起头,鼠须抖动,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嘿嘿,看来四海阁的那帮老鼠,消息挺灵通嘛。小子,这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识相的,现在退出去,或许还能留条小命。”
厉斩天没有说话,只是抱臂的手,食指轻轻敲击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陆衍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那片诡异的冰植和尸骸上,他能感觉到,那污秽波动的源头,还在更深处,但此地弥漫的阴寒死气与那污秽之力隐隐呼应。
“该不该来,不是由你们决定。”陆衍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狂妄!”周不通冷哼一声,站起身,罗盘指向陆衍,“区区金丹中期,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慕容长老,厉长老,不如我们先清理了这碍事的苍蝇,再探寻里面的机缘如何?”
慕容雪微微蹙眉,没有立刻表态,似乎在权衡。
厉斩天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他的命,是我的。”
话音未落,他背后那柄门板宽的巨剑“铿”地一声自动出鞘半寸,一股惨烈、霸道、仿佛屠戮过万千生灵的恐怖剑意瞬间锁定陆衍!整个冰窟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数十度,连那些蠕动的冰植都微微僵直!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
“咕噜噜……”
冰窟深处,那墨蓝色的冰壁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冰块和尸骸碎块拼接而成的、扭曲不堪的怪物,缓缓从冰壁中“挤”了出来!
这怪物没有固定形态,像是一滩巨大的、不断蠕变化的烂泥,表面布满了一张张痛苦嘶嚎的冰冻人脸和兽脸,散发出浓郁到极致的污秽、阴寒与死气!其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后期!
它一出现,那些冰植仿佛受到了召唤,蠕动的速度骤然加快,顶端妖异的蓝光爆闪!
“不好!是‘冰髓聚合怪’!此地阴寒死气与某种邪力结合的产物!快退!”周不通脸色大变,失声惊呼!
那冰髓聚合怪发出一声混杂着无数怨魂哀嚎的咆哮,巨大的、由冰块和碎骨构成的触手猛地拍向距离它最近的慕容雪!同时,无数尖锐的冰刺如同暴雨般射向厉斩天和周不通!
它竟然同时攻击三方!
慕容雪法杖顿地,一道厚厚的冰墙瞬间升起,挡住触手,冰屑四溅!她脸色一白,显然抵挡得并不轻松。
厉斩天巨剑完全出鞘,只是一记简单的横斩,惨烈的剑光如同血色匹练,将射来的冰刺尽数绞碎!但他握剑的手臂也微微一顿。
周不通更是狼狈,罗盘光芒连闪,在身前布下数道防御光幕,却接连被冰刺洞穿,最后一道光幕破碎时,他惊叫着向后翻滚,才险险避开。
而陆衍,在怪物出现的第一时间,并未选择硬抗,也未后退。他身形如同鬼魅般向侧面滑开,同时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金芒弹出,并非射向怪物,而是射向了冰窟顶端某处不起眼的、与其他地方颜色略有差异的墨蓝色冰棱!
“咔嚓!”
那冰棱应声而碎!
就在冰棱碎裂的瞬间,那冰髓聚合怪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更加暴怒和痛苦的咆哮,攻击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紊乱!
它核心处那混乱污秽的能量流转,似乎与那根被击碎的冰棱有着某种联系!
慕容雪和厉斩天何等人物,立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玄冰封印!”慕容雪娇叱一声,法杖爆发出璀璨蓝光,无数道冰蓝色的锁链凭空出现,缠绕向怪物,将其动作进一步迟滞!
“斩!”厉斩天更是一声暴喝,人随剑走,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惨烈剑虹,直接洞穿了怪物那不断蠕变化的躯体核心!
“轰——!!!”
怪物核心处的污秽能量被这霸道无比的一剑彻底引爆!庞大的身躯轰然炸开,无数蕴含着阴寒死气的冰块和碎骨如同炮弹般四射飞溅!
整个冰窟剧烈摇晃,顶部的冰棱簌簌落下!
爆炸的烟尘和冰屑弥漫中,陆衍早已退至洞口附近,周身气息收敛,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他冷冷地看着前方。
烟尘缓缓散去。
慕容雪脸色苍白,嘴角挂着一丝血迹,显然刚才的封印术消耗巨大。周不通更是灰头土脸,袍子被划破了几处。唯有厉斩天,持剑而立,气息依旧沉稳,只是眼神更加锐利,他看向陆衍刚才站立的方向,那里已空无一人。
陆衍早已趁着爆炸的混乱,如同融入冰壁的阴影,向着甬道更深处潜行而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真正的猎人,已经悄然越过战场,直扑最终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