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的第三天,天气再次转坏。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北风重新变得猛烈,卷起地表的积雪,形成一片片迷蒙的雪雾,能见度急剧下降。气温也降得更低了,即便躲在雪窝里,裹着所有能御寒的东西,朱标依旧感觉四肢冰冷麻木,仿佛不属于自己。
李文忠派人传来更加严厉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擅动,保持绝对静默,无论发生任何情况,没有号令,不得出击。
朱标蜷缩在雪窝中,听着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心中却异常清明。他知道,这恶劣的天气,对于潜伏者是更大的考验,但也可能成为最佳的掩护。王保保若真要动手,这样的天气,正是突袭的好时机。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手指,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那枚小小的、用来定惊安神的玉佩——那是母后在他离京前塞给他的。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时间在寒冷和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雪窝里几乎无法准确判断时辰,只能凭借腹中的饥饿感和身体对寒冷的耐受程度来大致估算。
约莫是午后时分,风声中似乎夹杂了一些异样的动静。并非大队人马行进的声音,而是极其细微的,像是某种鸟类受惊的扑翼声,或者是什么东西轻轻刮过冻土的声响。
身旁的老兵猛地睁开了微阖的双眼,耳朵微微动了动,对朱标做了一个极度警惕的手势。
朱标屏住呼吸,凝神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近在咫尺。是敌人的斥候?还是某种野兽?
突然,一声极其短促、似乎被风雪瞬间吞没的闷哼声,从距离他们藏身之处不算太远的一个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几声极轻微的、像是重物拖拽雪地的声音,然后,一切又重归于风雪的呼啸。
朱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向老兵,老兵脸色凝重,缓缓抽出腰间的短刀,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绝对不要出声,也不要出去查看。
朱标明白,那很可能意味着,敌人的斥候已经摸到了很近的地方,甚至可能发现了某个潜伏点,而那个潜伏点的同伙,已经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敌人,或者…被敌人解决了。
这是一种无声的、在冰雪覆盖下进行的残酷较量。没有擂鼓助威,没有喊杀震天,只有生死一线的寂静搏杀。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朱标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快要被冻僵的时候,一阵不同于风啸的、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穿透风雪,隐隐传来!
那号角声来自百眼泉的东南方向,正是明军主力预定抵达的区域!
几乎是同时,另一处方向,也响起了类似的号角,声音更加急促,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
朱标精神大振!这是约定的信号!鱼儿,终于咬钩了!主力部队已经抵达,并且与敌军接触了!
他看向老兵,老兵的眼中也燃起了战意,但身体依旧稳稳地伏在原地,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接下来,便是等待。等待那决定性的总攻号令。风雪依旧,但在这片看似死寂的雪原之下,数万把弓弩已然上弦,数万把刀剑已然出鞘半寸,只待那一声令下,便将爆发出雷霆万钧之势。
朱标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慢慢加速,寒冷似乎被驱散了不少。他紧紧握着剑柄,目光透过雪窝的缝隙,望向外面混沌的风雪世界。